我非常喜歡杜愛民的散文。
像喜歡自己的散文一樣,這個看法有些自以為是,也有些自戀,但讀到好文字就喜歡是一個作家應有的品質。他對文字的感覺是種敦實的鋒芒,他不銳利但直接,他不透明但干凈,他不游離但思索著,我覺得非常了不起。從閱讀他的《非此非彼》開始,我被他編織的一張無形的網(wǎng)左右著,這些率真而強大的思考,特立而獨行的姿態(tài),他對生活的敏感讓我肅然起敬。詩人寫散文,天生麗質,他的散文散發(fā)著憂傷、悲憫的情懷,這是詩人的氣質。
我一直固執(zhí)地以為好散文是小的,小至哪怕只剩下個人在生活中的事件。但這種小不是內心,也不是細節(jié),更不是結構,它是作家對于生活的細微體察和思考。這樣的姿態(tài)必須向下,必須是小的。杜愛民散文都是來自日常的記憶和經驗,是與宏大的文化母體背道而馳的——他的散文幾乎沒有歷史的背景,但他的生活史就是他的個人史;幾乎沒有精神的指向,但他的個人思考足以把根須深植在泥和土里。在我看來全是他散文的優(yōu)點。今天,我們對散文的審視需要重新發(fā)現(xiàn),我們應該警惕那些與散文其實沒有關系的廉價批評,像建立公共批評之上的詞匯更要警惕:像樸素、平實、唯美、思想、良知、文化、理性等。杜愛民散文好在與這些參照的詞與物沒有關系,如果要用若干些詞來打量他散文的話,我隨手就會寫下:身體、生活、人性,這對于他散文來說,是種疼痛感,它是貼心貼肉的。
從他的《仁義村》到《刀疤》,這種疼痛是延續(xù)的,他始終回到一種重力向下的狀態(tài)。但絕不是回到現(xiàn)實主義,對于散文這種想法是可恥的。散文應該回到生活的現(xiàn)場,它的實驗不在書齋和實驗室中。從這層意義上講,杜愛民的散文又是原生的、自覺的,根本不需要修辭和想象,它直接出自生活最為深刻的部分。杜愛民說,他說了任何都可能說的話,這就是全部的人性,是活著。這也是他文字真諦所在。他寫的是自個兒的事,巨細、司空見慣,或者他在自言自語、平常的事和人,構成他記憶駁雜的一切。這同樣非常了不起。
我們習慣了平庸的文本閱讀帶來的經驗,什么是好的——它的標準卻建立在少數(shù)人規(guī)范的教科書上。然后,我再來閱讀杜愛民的散文,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他們的區(qū)別是那么的鮮明、甚至格格不入,因為他是逆向與散文遭遇的,這為更大的先鋒。與時代同謀,而不做代言者,作家保持必要的常識是必需的,不至于他被當下光怪陸離的現(xiàn)象和理論所蒙蔽。杜愛民是個清醒者,他在《個人寫作》中對當下寫作的認識是:只見知識,惟獨看不到個人(經驗)??梢娊涷炇且蛉硕惖模R卻是共性的。從單純的文本去解讀他的散文是徒勞的,這樣最多從修辭學或者社會價值的角度照本宣科,于事無補,也達不到散文本質所在。
我想,杜愛民散文的意義在于他沒按你期待的那么寫,這是他“一貫”的技法,像他詩歌《字典》那樣是詩人的天真“有邪”,是在疑問中尋找迷宮里的答案,卻又在你意想不到中顛覆很多人的日常經驗。他散文的意義在于他正構建著屬于他自己審美價值的體系,龐雜且不拘一格。從他寫的《半坡遺夢》、《藻露堂》、《楓園回憶》、《書院門》等,可見一斑,不難讀到他整個散文創(chuàng)作的背景,這也是他生活和精神的故鄉(xiāng)。這樣的寫作是有野心的,借用他的書名叫做:非此非彼,他已經找到屬于自己的路,無論哪個方向,目的地都在那里向他問候。還有,最大限度的誠實是他散文寫作的態(tài)度,而且一本正經,更為堅持的是他有時問我,這樣寫,行嗎?謙虛和真誠是人之美德,向杜愛民同志學習,學習他寫文章和為人,我希望自己像他那樣真正強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