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洗腳水

老貿在老婆懷孕期間，情感出了點軌。一天他幽會回來，發現老婆也不太對勁，打扮得漂漂亮亮，偷偷摸摸去了小河邊。

她要干嗎呢？老貿跟蹤，發現還真有情況，以前追她的那個家伙在等她，兩人一見面就躲到樹后面，越說越熱乎。他還把嘴湊到她耳邊，不知說了些什么話——她身子一軟，倒在了他懷里。

老貿想不到老婆這么輕佻，還在三角戀，于是他走了過去。

老婆看見他，有點驚訝，但很快鎮靜下來。而那個情敵塊頭沒老貿壯，膽量也沒老貿大，加上內心有鬼，轉身就溜掉了。

老貿責問：“你為什么還要跟這種人……偷偷約會？”

老婆沒有哼聲。如果老貿不想著自己是國家干部，不想著她肚里有自己五個月大的孩子，在暴躁的神經驅使下，不知會干出什么事情來。

老貿回家后，一直抑制著心里的怒火。上床睡覺前，他才板著臉出聲說：“給我去打一盆洗腳水！”老婆輕聲說：“你不是洗澡了嗎？怎么還要洗腳？”

“讓你去，就得給我去！”“你自己打洗腳水不行嗎？”

老貿以威嚴的目光盯著老婆，眼看內戰就要爆發，老婆面對怒目金剛，還是屈從了，為他打了一盆洗腳水。老貿洗著腳，又威嚴地說了一句：“你對得起我嗎？”

老婆沒說什么，雙手掩面，哭了。老貿知道，她跟那個男人約會被逮住了，羞愧難當。

老貿在那段時間左思右想要不要離婚，孩子還沒出世，自己也偷了情，就扯平了吧？自己和有夫之婦逢場作戲，也不安全，萬一惹出麻煩，再鬧離婚，就等于把丑事公之于眾——無奈，他只好按兵不動。

不過話說回來，老貿認為自己的事是一回事，老婆的事又是另一回事。她嫁給了自己還要背叛，這傷了他的心。以后的日子，老貿對老婆雖然沒有打罵，但總是含恨千古般地嚴肅到底，很少在她面前有笑臉。老婆在他看來，因心里慚愧，忍讓于他，那是應該的。

打洗腳水的節目，更是老貿對他老婆表示尊嚴的方式。老貿總是心安理得地想：誰讓你們被我抓住了呢！老貿甚至為自己沒有動粗，沒罵一句下流話而感到自豪。

日子就這么過下去了，一晃，孩子都長大成人了。

孩子長大了，工作了，但一直都不明白老貿這么多年來為什么總是板著臉在家。孩子給老貿重新裝修了房子，洗手間里安裝了最新式的熱水器，后來連浴房也安裝了。但老貿的老習慣就是不改——睡前用盆熱水泡腳，而且必須是老婆幫他打水倒水。

有一天晚上，老貿心情又不好了，坐在床沿邊，等著老婆打洗腳水。他等啊等啊，等了好久，洗腳水還是沒來。他到門邊一看，原來老婆在看電視，被煽情故事弄得直抹眼淚。他本來想打一個鼻哼，讓她快快打水，但想了想，忍了。第二天晚上他又要洗腳了，但老婆還是很投入地看電視，坐著像菩薩似的一動不動。老貿不耐煩了，出聲吼道：“給我打洗腳水！”

老婆費了好半天的勁兒才站起來。老貿這才發現，老婆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老婆是在醫院的病床上去世的。老貿想起幾十年的風雨，說了一句善意十足的話：“我愛你，不要把過去的事放心上了。”說完，老貿的眼淚就流了出來，握著他老婆的手，長長嘆了口氣。

老婆病逝后，老貿每年都去給老婆燒紙掃墓。這一年，老貿發現當年那個跟自己老婆幽會的情敵公然到了老婆的墓前，還跟她說瘋話：“是我害苦了你呀。”

老貿聽了這話，就沖了上去，那男的嚇了一跳。老貿恨得直咬牙，好像要掐斷他的脖子，出一口陳年惡氣。

那男的連聲說對不起，說自己當年并沒有跟老貿的老婆偷情，被老貿撞見的那次，他是想告訴她老貿出軌的事。老貿恍然大悟，老婆當時不是傾倒在人家懷里，而是癱倒在人家懷里啊！

以后，每年的清明，墓地管理員都可以看見老貿面對著一個墓碑，恭敬地擺上鮮花，然后拿起壺和盆——為老婆倒洗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