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認識的喬珍

天真、直率的個性使她真實、隨心地活著，她有勇氣追求真正想要的東西而不顧忌別人怎么看她，所以她一直過得很幸福。

剛畢業那年，我在一家IT公司做技術支持，與喬珍等5個女孩合租一個套間的一間，房東丁老太太和她18歲的孫子住另一間。喬珍在當地一家IT公司跑業務。她從宿舍搬走那天，宿舍的女孩們和房東一家送她到門口。她帶著全部家當—— 一個裝衣服的旅行袋和一口足以做5個人飯的電飯煲。我說：“這么大的一個飯煲，做一頓夠你吃一星期的。”喬珍忽閃著迷人的鳳眼，嘟著鮮紅的嘴唇說：“我要天天給他做飯、洗衣服、洗腳，像老媽子一樣伺侯他，這是我夢寐以求的幸福啊！”

大家笑她太傻氣太癡情，我知道她說的是心里話，因為喬珍就是喬珍，天真、直率的個性使她真實、隨心地活著，她有勇氣追求真正想要的東西而不顧忌別人怎么看她，所以她一直過得很幸福。

色女喬珍

喬珍搬到宿舍的那天，晚上9點多才回來，她拿著一個手提袋像一陣風似的沖進屋子，“我回來啦！”她滿面笑容地嚷著，紅色卷發下一雙鳳眼和性感的嘴唇一起歡快地動著。

我問：“你才下班么？”她說：“早下班了，剛才我和一位先生去喝茶了！”她好像炫耀又像無意地說。我看見對面下鋪的小坤斜瞥了喬珍的背影一眼，對面上鋪的淑云冷笑了一下。

“你的男朋友在哪里上班？”我問。

“初陽還在晨風廣告公司做策劃文案呢。”她說話的口吻好像我和她早就認識了。

她很快洗漱完畢，爬上我斜對面的上鋪，拿出一包開心果，用牙齒撕掉封口后拋給我。她說：“這是進口開心果，我從綠風塘茶吧帶回來的。”我取了幾顆又將口袋拋給她。她叫淑云接開心果袋，淑云躺在被窩里臉沖著墻冷冰冰地說：“謝謝！我已經刷過牙了。”喬珍扮個鬼臉沖我笑笑說：“你也刷過牙了吧！我也剛剛刷過啊！”淑云又跟了一句：“我們生活習慣不一樣。”喬珍撲哧一樂，毫不介意地將一顆大大的開心果拋進了嘴里，嚼得咔咔響。

她又叫那幾個女孩吃，大家都謝絕了。我則不客氣地分享著喬珍的零食，并順手從墻上取下一大袋果凍扔了過去。喬珍說：“要是這一屋子人都不愛吃零食，我可要憋悶死了。”那天晚上我知道，請喬珍喝茶的是地稅局某科長，一個40歲的已婚男人，他正追求喬珍，想要她做他的情人。

喬珍說：“那個男的太有錢了，一年到頭單位發的獎金花不完，他還和親戚合伙做生意，他說我要是做她情人，除了租一套別墅給我，每年還給我10萬塊錢。”我問她：“你同意了嗎？”她一臉惡心地說：“那個家伙胖得發蠢，滿嘴口臭，哪能和我們家初陽比！”“一個策劃文案能掙多少錢，你不如答應那個科長了。”淑云帶著嘲諷的口吻說。女孩們假裝睡覺，一直在偷聽我和喬珍的談話，她們對這個漂亮時髦，充滿故事的喬珍很感興趣。

喬珍躺在被窩里帶著困意小聲嘟囔著：“不行！初陽那么帥，我整整追了一年，他才答應跟我交朋友，離開他我可怎么活哦！”

我們都笑了， 不知誰小聲說了一句：“女色鬼！”

喬珍半夢半醒地說：“說的對！我不愛金銀財寶只愛帥哥！”她翻身睡去，在夢中與她的初陽幽會去了。宿舍里靜下來，好半天，只聽見喬珍一個人沒心沒肺地打著鼾。小坤嘆氣說：“這年頭還有人見錢不動心，誰信呢？肯定是科長沒看上她。”淑云說：“誰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人心隔肚皮啊。”

結婚前奏

喬珍每天都很晚回來，不是說和胖科長喝茶了，就是說和有黑社會背景的大商人吃了頓飯，有一次還說有個老外，她們公司的一個客戶看上了她，硬要娶她回國，嚇得她一看見那個客戶到公司來就趕緊躲起來。喬珍每次回來晚的理由都是張三李四王二麻子，而不是她整天掛在嘴上的初陽。大家問起時她無奈地說：“初陽工作忙，一星期只能和我見一面，如果沒其他人陪我，簡直就得悶死了。”好一個風流快活的小女子，她的無拘無束和坦率讓我吃驚，換做我，絕沒有勇氣公開承認自己的空虛寂寞。

大家管喬珍叫“大忙人”，她聽了嘻嘻一笑，說：“沒辦法，應酬太多，要是長得丑一點就好了。”一席話讓宿舍里的女孩們敵意頓起，從此她一張嘴說話，大家就閉上嘴或轉過臉看別處，漸漸，她感到了大家的冷淡，一連好幾天她不那么張揚了，可過后依然故我。

那天，丁老太太正在洗衣服，喬珍跑進來摟住老太太的脖子說：“丁奶奶我太高興啦！我要結婚啦！要當新娘啦！”老太太氣得罵道，“你這個小犢子要勒死我么！快松開！”喬珍仍不松手，摟著老太太的肩膀在她臉上使勁親了一下說：“丁奶奶，你可要出席我的婚禮哦，我父母都不在世了，你坐上座，我和我老公給你磕頭。”老太太一聽也樂了，說：“丫頭，你不是逗奶奶玩吧？咋沒聽你說過這事兒呢？”

喬珍松開手，坐在小板凳上，一字一板地敘述了往事，她和男朋友初陽相戀一年，最近初陽父母見過她，對她很滿意，同意了婚事，他們定在中秋節完婚。聽完，丁老太太向她表示了慶賀。晚上，丁老太太向宿舍的每個女孩傳遞了這個消息，并催促大家趕緊找對象成家。臨睡前，喬珍親自向大家宣布了喜訊。她說：“大家都去喝喜酒啊，我不要紅包！”

大家先是意外，隨后為喬珍的大度豪爽而感動，紛紛向她表示祝賀，小坤和淑云向喬珍道歉，說不要記恨她們的不友好。喬珍說：“哪能啊！我還要我老公幫大家介紹男朋友呢，光我一個人幸福了姐妹們沒幸福，我怎能高興起來呢！”大家更感動了，丁老太太說：“這孩子真好！要是我孫子再大幾歲，我肯定招小喬做孫媳婦。”喬珍一樂，說：“丁奶奶，就算您同意，我同意，您孫子眼光那么高未必能看得上我啊！”大家被逗得哄堂大笑。

接下來的日子， 喬珍每天忙得更歡，她一大早出去選購結婚衣物，她的上鋪陸陸續續被一些鮮紅的物品堆滿，連睡覺的地方都沒了。每天，大家和喬珍打招呼的話是：“喬珍，你今天又去哪里了？買了什么？婚期定哪天了？酒店訂誰家了？”逢前兩個問題，她能確切回答，后兩個問題，她含糊地說：“還沒定死，初陽出差給耽誤了幾天。”我們一直盼著喝喬珍的喜酒，可過了中秋又過了十月，樹葉飄黃晚秋已至也沒有動靜。

旅行計劃

一天下午，喬珍扛著一個大帆布包一臉狼狽地回來了，她的鳳眼紅紅的，好像哭過，衣服上滿是塵土，她抬頭發現我坐在上鋪，馬上笑嘻嘻地說：“我要去旅行啦！”我說：“你這個樣子不像旅行像逃難。”她讓我幫她將大包搬到上鋪。我問：“你去哪里旅行？”她低頭說：“還沒定呢。”我又問：“去多久？”她說：“看看再說吧。”她沉默了。我不好再問。

整整一星期，喬珍沒有去上班，她有時坐在那兒發呆，有時出去很晚才回來。老丁太太看不慣年輕人無所事事，一次問她：“小喬啊，你不上班了嗎？”喬珍說：“丁奶奶，我要去旅行了。”丁老太太頗有見識地問：“是不是你工作干得好，老板獎勵你度假啊？”喬珍含糊地點點頭。于是丁老太太逢宿舍里的其她女孩就說：“你們也跟小喬學學，人家工作干得好，老板獎勵她旅游，這可是榮譽啊！”大家好奇地問喬珍這件事，她不太自然地隨口說：“是啊！”

一時間， 喬珍去旅行的事成了話題，女孩們經常問：“喬珍，你什么時候出發？”喬珍說：“還得等幾天。”大家又問：“喬珍，你坐火車還是輪船啊？”喬珍說：“坐飛機啊，公司給報銷！”大家說：“喬珍，回來的時候給我們捎禮物啊！”喬珍說：“行啊！每人一份！”私下里我問她：“你是不是被老板炒魷魚了？”她笑著說：“我這么漂亮能干，老板能忍心炒我嗎？”

喬珍的旅行計劃遲遲沒有實行，她上午在家睡覺下午出去，經常很晚甚至后半夜才一臉疲憊地回來。時間久了，大家對她的旅行計劃失去了興趣。好事的老丁太太常對喬珍念叨著，“小喬啊！要是旅行不忙就趕緊上班吧！拿著公家的薪水不上班影響多不好啊！”沉默的喬珍依然我行我素。

結婚的事兒沒動靜了，旅行計劃也遲遲沒實行，喬珍2個多月沒上班了，她究竟在忙什么呢？還有，那個她宣稱要嫁的未婚夫一直沒露過面，這些都是謎團，大家一時難以解開。背地里，小坤和淑云問過我，她到底什么時候結婚啊？你見過她男朋友嗎？當她們聽到我的否認時，都露出了失望和驚訝的表情，說：“天啊！連你都不知道她的底細，看來喬珍真是個謎！”

放逐真愛

所有的謎團終于解開。

一天， 她領著一對老年夫婦回宿舍，她求丁老太太讓他們住一夜。丁老太太說：“巴掌大的地方哪能再擠兩個人，再說你們那兒都是女生，老爺子住你們屋里怎么行。”喬珍哭了，說：“丁奶奶，我的鋪可以讓給他們，我睡地上，求求你了。”丁老太太說：“附近有招待所，兩個人住一晚才30塊錢。”喬珍說：“我現在手頭很不寬裕，實在住不起招待所。”丁老太太嘆了口氣說，那我先借給你30塊錢。喬珍說：“明天我就離開宿舍了，不一定什么時候才能回來，還是不借錢的好。”丁老太太沉默了。這時，我剛好從外面回來，丁老太太看見救星似的拉住我說：“喬珍遇到難事兒了，你們得幫幫她！”喬珍的臉一下紅了，趕緊說：“丁奶奶開玩笑呢。”

回到房間我再三追問，喬珍說了實情，老人是初陽的父母，兩個月前從農村老家來看兒子和未來的兒媳，商量好婚事后正準備回老家，不巧雙雙生病住院，喬珍和初陽拿出全部積蓄5000塊錢給老人治病，并和初陽輪班到醫院看護老人。不久，因事假太多她和初陽都被公司開除了，初陽從公司的宿舍中搬了出來住到一個同學的家里，為了方便照顧老人他們都臨時做了家教。現在，老人病好了，初陽正忙著找工作，她負責送老人回老家后再返回。兩個人手頭空空，正處在最困難的時候。

晚上，我送喬珍和初陽的父母到附近一家招待所，第二天陪他們去火車站，火車開動的一瞬間，我又看到了喬珍臉上的快樂笑容。

從此沒有了喬珍的消息，我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可半年后的一天她突然給我打電話，20分鐘后我們在宿舍見了面，她把一個信封塞給我說：“還你的錢，謝謝了！”說客氣話時，她的神情有些靦腆和害羞。

“我要嫁人了！回來收拾上次沒帶走的東西。”她快樂地說。丁老太太驚訝地問：“你這丫頭老是神神秘秘的，跟誰結婚哪？”

喬珍認真地說：“不是結婚，是嫁給我愛的男人。”

“不都一樣嗎！”丁老太太說。

喬珍說：“當然不一樣啦！結婚是一對男女締結成受法律約束和保護的家庭組織，而嫁人是一個女人不在乎天長地久地愛一個男人。”

丁老太太說：“我還是不明白。”

我小聲在她耳邊說：“你說你們同居不就得了嗎？繞這么大圈子干什么。”喬珍使勁掐我一下說：“不要刺激老年人的神經！”

那天，她帶著全部行李，一個裝衣服的大旅行袋和一個大電飯煲，快快樂樂地離開，送別的時候我問，初陽現在一無所有，嫁給他你會后悔嗎？

喬珍笑了，說：“困難是暫時的，一切都會過去，如果有機會為你所愛的人付出，不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嗎？那么既然愛了，又何必計較得失呢？再說，我們有約法三章，他會尊重我的。”喬珍天真而狡黠地一笑。這個表面風流瀟灑的小女子，心中卻藏著真愛與豪爽，我被她的勇氣感動了。

溪橋，原名邱迎春，曾在《計算機世界》《中國計算機報》從事記者工作，現為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