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德輝佚信一通

葉德輝(1864—1927)，字煥彬，號直山，號邰園，湖南湘潭人，光緒十八年(1892)進士，“以主事用，觀政吏部”，故又稱葉吏部。葉德輝是我國現代著名藏書家、出版家和學者，其觀古堂藏書達二十多萬種，輯佚、校刻書達二百余種，自著書數十種，為我國傳統文化做出了巨大貢獻。葉氏歿后，其編刻及著述由其子侄及弟子匯刻為《園先生全書》。但由于葉氏思想落后，數十年來對其研究一直不夠。近年來，隨著學術的發展，學界對葉氏研究漸熱，各種關于他的研究論文以及輯佚之作不斷面世。筆者近日在湖南圖書館發現戊戌(1898年)五月第一百一十二號《湘報》上有葉德輝寫給時務學堂總理熊希齡的書信一通。而此信在《邰園先生全書》和各種對葉氏的輯佚之作中均未收錄，現抄錄如下：

丁酉十二月初一日

秉三仁兄同年大人閣下：

醉六，靈鶼主人欲送之上海學堂。弟初意不以為然，猶謂一人之見也。據

昨日席間論，閣下未以為可。梁、李二君，亦未以為可。然則舊黨與新黨，說到

人情天理，固無有不合者也。

初，靈鶼送醉六至舍間讀書。弟見才智開拓，性情篤實，故先教之以讀《資治通鑒》及一切經世有用之書。其時閣下身無公事，時相過從。其一日千里，閣下固及見之。弟嘗以昔人言“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之言，為有至理。又習見許老八，少稱神童，長無表見。又宋文起、梁賡陶先后夭折。故頗不以學使拔取幼童為然。至于醉六則不然。其家之父兄，世務耕讀，積累頗深。又見自來小孩子，非輕浮即放誕。而醉六天資既敏，志趣尤奇。嘗見其行笥中日記，推許其鄉先達江忠烈之為人，甚能得其深至之處。故因材以教，頗有所成。

弟本專為考訂之學，而未嘗以之教醉六，則弟固絕無門第之見者也。今年醉六住學署數月，名為讀書，而實無所事。幸其根底深厚，學不進不退，故亦置之不辯。靈鶼每欲送其入時務學堂，弟持以為不可，非不可時務也。一事不知，儒者之恥。時局如此．尚欲三尺童子坐以待斃，雖至愚至陋計不出此。蓋深悉靈鶼之至隱，欲遍開校經售額，大送人情。故暗中以此相抵攔，使靈鶼無間可入，而不意其有攜往上海之舉也。弟初晤卓兄，即告以醉六之不可造就，并告醉六，欲其往見梁先生。弟愛才之深，欲才之切，固非人所及知者。開去校經缺，亦復何惜!為其兄乃鄉下人，以為失此校經，即無進取之路。將來反里，必一怒，而不令其再來，則此才亦可惜矣。

閣下拔起邊隅，設非師友之力，何有今日?為今日之計，只可聽其開校經缺，再為設法補入。或時務學堂添設學長，加五金高明，以為如何?又衡州一劉生，年與醉六相等，來舍三數次。人既沉默，相尤方面大耳。聞靈鶼并欲送至上海，蓋亦因留署數月之久。無校經缺可補，意中對伊不住，故有此舉。靈鶼神妙，后來事可想而知。弟以為到不得了時，送伊輪船費十余元了結。再書一函，不薦于弟，即薦于閣下。此一定之事，不如免費周旋，預先截留為要。此兩生均已食餼矣：留其在學堂通曉萬方之略，周知天下之情，毫不累于考試，亦不累于章句。又其人沉默寡言，亦不至長浮囂之氣。間世英杰，故運會所鐘至于尋常。各督撫如其鄉人劉武慎、陳桂陽一流，則固師友之力也。弟亦謂此兩生，欲其不為劉江南，不為江忠烈，只欲其為劉、陳二人。至于胡曾一流，則已有人為之矣。

此事為舊學改新學之機，惟閣下圖之。此叩撰安，年小弟葉德輝頓首(按：函中所云醉六即石陶鈞也，卓兄梁先生即梁啟超也，靈鶼即江建霞也。劉生即煥辰也，今已取入學堂)。

熊希齡(1867—1937)，字秉三，湖南鳳凰人。12歲補諸生。1891年，入湘水校經堂。與葉德輝同年成進士。1898年8月，赴北京參加變法活動，奏請在長沙設時務學堂，并任總理，組織南學會，創辦《湘報》。變法失敗后，被清廷革職。1913年至1914年任國務總理兼財政總長，后多次擔任國民政府賑災委員會委員及世界紅十字會中華總會會長等職。江標(1860—1899)，字建霞、師口，號萱圃、苫移、靈鶼閣主人，江蘇元和(蘇州)人。光緒十五年(1889)進士，曾官湖南學政。石陶鈞(1880—1948)，號醉六，湖南邵陽人。清優貢生，陸軍炮科舉人。曾任《湘學日報》總纂、云南護國軍總司令部參謀長、私立南開大學教授、日內瓦裁軍會議中國代表、國民政府軍事參議院中將參議等職。石陶鈞是湖南學政江標案臨邵陽的院案首，江氏將其送進長沙校經書院學習。因葉德輝為著名學者，江氏便讓石氏和另一生劉煥辰從葉氏問學并住葉氏家。一段時間后，由于葉氏反對變法，江氏便請石、劉二氏遷居學署。光緒丁酉年(1897)，江標任職滿，欲攜石、劉二氏離湘赴滬。葉氏為阻攔石、劉二氏赴滬，便將二生禁閉于室多日。直至江氏離湘，二生才獲自由。事后，葉德輝為“解釋”自己當時舉措而給熊希齡寫這封信，我們從中可以窺見葉德輝經世致用的經學思想及其為人蠻橫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