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瘋狂的石頭》的荒誕形式與其蘊涵的對存在的叩問之間構成的極具張力的“力
[關鍵詞]瘋狂的石頭 西西弗的石頭 荒誕
人們普遍把《瘋狂的石頭》視為一部搞笑片,其實它與普通的搞笑片有本質區別,在它搞笑的市場化旗幟上隱藏的是“荒誕”的主題。影片以“游戲的外殼”(寧浩語)、荒誕的形式表達了瘋狂追逐時代的荒誕體驗。對荒誕的體驗,早有種種藝術表現,但對于現代人“對無價值東西的瘋狂追逐行為”,卻一直缺乏一種貼切意象來形象地表達對它的荒誕體驗。當看到《瘋狂的石頭》,我立刻為它的荒誕內涵、存在主義式叩問所折服:為一部商業片能創造出如此成功的“荒誕意象”,表達出如此深刻的哲理意蘊而拍案叫絕。提煉影片的荒誕主題,分析堪與“西西弗的石頭”相比的“荒誕意象”及其對存在荒誕性的反抗是本文的主題。
“搞笑”是人們評價本片的關鍵詞,而評論界所關注的焦點主要是影片的黑色幽默及其社會意義,大多只論及了茵加登所說的構成作品的語音層、語意層、圖示化客體層等,未能進一步分析影片的“形而上學性質”,沒能注意到“石頭”背后所蘊涵的深刻哲理,沒能把對影片的分析指向人類價值追尋的形而上思考,而這才是本片的最大價值。本片可說是一部“直面荒誕的人生,叩問存在的意義”的存在主義作品。
影片在荒誕的情節中展示了群賊瘋狂追逐的荒謬行為。一伙賊不惜一切代價瘋狂追逐的東西原來是一塊“石頭”,當他們拿到“翡翠”時,卻不便真假,竟然又費盡心機地用“翡翠”換回了“石頭”。可笑的是這伙賊還自以為得計。最后,“道哥”在飛車瘋狂地搶了一袋“石灰”后,撞死在偶然打開的車門上。而那個自鳴得意的江洋大盜則屢被笨賊耍弄,總在幾近得手之時功敗垂成。江洋大盜與其幕后老板的對殺導致了群賊的覆滅。他們終于“荒唐地為著那塊所謂‘翡翠’的‘石頭’而瘋狂地追逐至死”。跌宕起伏、環環相扣的賊中賊情節是如此搞笑,以至很多評論都把賊中賊的情節作為本片最大的亮點。這情節確實是一大看點,但最大的亮點應是人們瘋狂追逐一塊“石頭”的荒誕行為。賊中賊情節的意義在于它編織了一種復雜曲折的有助于主題展開的情節,即推動瘋狂的追逐行動不斷進行下去的力量。影片由《賊中賊》改名為《瘋狂的石頭》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至于本片最大的賣點則是搞笑——事實上,在這瘋狂追逐的年代,人們既不需要那種緊張、復雜的情節也不需要對存在、對人生意義進行形而上思索的追問。“心神渙散的大眾”(本雅明語)之所以走進影院只是為了放松,最吸引他們的是那種合乎情理而又出乎意料的笑料,因為現代大眾需要爆笑來緩解緊張的神經。然而悖論也許就在于此.影片搞笑的情節、荒誕的形式與其深處蘊涵著的對存在的不斷追問之間恰恰構成了極具張力的“力場”(阿多諾術語),正是這種“力場”結構中的緊張關系凸顯了本部影片的藝術力量——不是崇高的震撼而是本雅明所說的“震驚”體驗,不是帶淚的笑而是笑中的探問。它讓人放松,引人對其進行追問,可是卻不會讓人感到刺痛,這也許是大眾文化無法割去的本性。
人生何嘗不是如此,影片以荒誕的形式道出了人類最深的困惑。存在主義經典的“荒誕意象”——“西西弗的石頭”就這樣闖進了我的腦海。作為一句西諺,“西西弗的石頭”主要指“長久的、繁重的、徒勞無益的勞動”。加繆對此有很好的概括:“西西弗……以自己的整個身心致力于一種沒有效果的事業……在西西弗身上,我們只能看到一幅這樣的畫面:一個緊張的身體千百次地重復同一個動作。”[1]我們在影片中看到的不就是這樣么,不論是焦慮的保衛,瘋狂的笨賊們以及江洋大盜:還是自以為穩操勝券的地產大亨以及忙前忙后的跟班,討價還價、中飽私囊的國企廠長,他們哪個不是“以自己的整個身心致力于一種沒有效果的事業”?在他們緊張地重復同一個瘋狂的行動時,有誰停下來問一問,自己瘋狂追逐的東西對于作為“個人”的我,是無價之寶還是毫無價值呢?從本質上說他們不知道該追求什么,他們只是瘋狂追逐,不敢也不可能停下來想一想。這是個瘋狂追逐的時代,瘋狂追逐這一行動本身已遮蔽了本真的存在。《瘋狂的石頭》所作的正是對當下異化社會中瘋狂追逐的荒誕行為的拷問。
可見。兩塊“石頭”都在訴說著異化世界中現代人的荒謬體驗,但它們畢竟是形成于不同世界中的“石頭”,有著不同的所指。在加繆看來,“西西弗的石頭”指向的是“荒謬的重復”,“今天的工人終生都在勞動,終日完成的是同樣的工作,這樣的命運更并非不比西西弗的命運更荒謬。”在我看來,“瘋狂的石頭”則指向現代人“對無價值東西的瘋狂追逐行為”。“石頭”的荒誕形式與其蘊涵的對存在的形而上追問之間構成的“力場”,集中表現了現代人瘋狂追逐的荒謬行為和荒誕體驗。因此“瘋狂的石頭”與“西西弗的石頭”一樣,可以成為存在主義視野中一個獨具特色的“荒誕意象”。
加繆告訴我們:“荒謬……只產生于被比較成分之間的較量。”影片通過“笨賊”與“大盜”.國企廠長與地產大亨;特別是通過“竊國”的“暗賊”與“竊鉤”的“明賊”,口口聲聲要帶領工人重新再來的廠長與不明真相、賣力拼命的工人之間的對比,突出表現了瘋狂追逐的荒誕行為,成功制造了“以自己的整個身心致力于一種沒有效果的事業”的荒誕感。
在消費社會,人們已經把目標轉到對物質消費和肉體享受無限度的追求上,對外在目標的瘋狂追逐使自律個體正以一種令人吃驚的速度瓦解。受消費意識形態制約的大眾再也不愿意浪費時間和精力去思考精神問題。遑論追尋存在的意義。影片對現代人瘋狂追逐狀況地形象再現,使我們得以直觀自身,直觀我們當下的生存困境。這種意識本身就具有顛覆功能,表明我們在精神上已超越了這一被禁錮狀態。當“瘋狂的石頭”將這一切向我們敞開之時,我們就認識了那瘋狂追逐的荒誕行為,接近了人的本真存在。
總之,盡管影片給人以搞笑的印象,但它并不是一部普通的搞笑片,它是對新形勢下人的生存狀態的新展示新剖析,是嚴肅的思考。這種思考不僅結晶為“瘋狂的石頭”這一具有本土特色的“荒誕意象”。而且把我們的思考引領到了形而上層面。影片集中表現了現代人在異化世界中瘋狂追逐的荒謬行為。但是當我們從笑聲中停下來問一句“為什么”時,影片的意蘊就得到了升華,然后我們就可以從反抗的主題繼續展開。因此影片的核心內容是真實事物對于存在荒誕性的反抗,它不在于單純地展示人生的荒誕,而在于詩意的棲居。
當然,本片畢竟是一部商業片,資本邏輯要求它必須滿足一定的大眾文化需求。但這并沒有損害影片的表現力度,反而造成了“滿紙荒唐言……誰解其中味”的境界。而被質疑的結尾,從藝術角度看也未必是遺憾,結尾似乎大有魯迅為“瑜兒的墳上平空添上一個花環”的意蘊。這個情節于“滿紙荒唐”之中.為人生添加了一抹暖色調,使人感受到了人性的溫暖,這種溫情不但迎合了大眾的欣賞習慣,給人以安慰,而且使我看到了希望!可以說,只有這個動作才能以一種極具戲劇性而又合乎情理的方式給影片劃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作者簡介:甘鋒,山東大學文藝美攀研巍中心2翁嘶級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