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華茲華斯在其詩歌中表現出極強的孤獨意識,在表現孤獨的方式上,華茲華斯經常采用間接的表現方式,用單數的“他/她”或復數的“我們”、“他們”婉轉地再現自己孤獨的內心世界。他有時也使用直接的方式直抒自己孤獨的情懷或用對比的手法襯托自己的孤寂。華茲華斯在許多詩中反復再現孤獨的主題與其生活經歷、獨特個性和所受的影響密不可分。
[關鍵詞]華茲華斯詩歌孤獨表現方式原因
華茲華斯是19世紀英國詩壇的一顆巨星,19世紀英國浪漫主義的主要開拓者。他的詩歌和詩學沖破了18世紀新古典主義詩歌的桎梏,在英國文學史上開創了一個新時代,開辟了一條新道路,具有承前啟后繼往開來的作用。華茲華斯的詩歌具有極強的現代感,揭示了19世紀人類的孤獨,展現了當時人類所面臨的尷尬和困境。學者們對華茲華斯詩歌中的孤獨意識問題已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和探討,有的學者還將其詩歌中的孤獨意識上升到哲學和美學的高度,認為“孤獨意識不再僅是一種人生經歷和主觀感情的表露,而是包括了豐富的哲學思想和美學價值的一系列復雜觀念”[1](P16)。但是,很少有學者對華茲華斯詩歌中孤獨意識的呈現方式進行探索。本文擬對華茲華斯詩歌中孤獨意識的呈現方式及其表現孤獨意識的原因予以探討。
一
華茲華斯將自己的內心感受賦予其詩歌中的人物身上,在他的詩歌中展現出一系列孤獨者的形象,生活的艱辛、精神的折磨、社會的變遷、親人的喪失使他們內心充滿了憂傷、煩惱、痛苦、悲觀、失望,他們常常孤獨寂寥、郁郁寡歡。事實上,華茲華斯一些詩歌的題目便十分直接明了地表現了詩中人寂寞孤獨的情懷。這類詩歌有《孤獨的收割者》、《她住在人際罕到的路邊》、《坎伯蘭的老乞丐》、《沒孩子的父親》、《露西·葛雷——孤獨》、《被遺棄者》、《瑪格麗特的悲苦》、《我曾在海外的異鄉慢游》等。從詩歌內容來看,一些詩歌表現的也是孤寂的主題。這類詩有《詠水仙》、《我們是七個》、《水手的母親》、《一陣昏沉蒙住過我的心靈》、《她沐浴了三年陣雨和陽光》等。
華茲華斯在其詩歌中經常直接使用一些表現孤獨或寂寞的詞匯如“alone”,“single”,“solitude”,“solitary”,“lonely”,“secluslon”表現出強烈的孤獨意識。有時他會間接使用一些表示孤獨的詞匯如“byherself”,“wander”,“vacant”,“pensivemood”,“melancholy”等。此外,詩人還使用一些表現“寧靜”或暗示“寧靜”和“空曠”的詞匯如“silence”,“silent”,“still”“secluded scene”,“quiet”,“Hermit's cave”,“tranquil”,“untrodden ways”,“Arabian sands”,“the farthest Hebrides”,因為寧靜中和空曠中才會有孤獨感和寂寞感。
在表現孤獨的方式上,華茲華斯經常采用間接的或婉轉的表現方式,以單個的他人的孤寂襯托自己的孤獨之感。《孤獨的收割者》表現的是一位高地姑娘的孤寂。她獨自一人在田間收割、獨自歌唱、獨自又割又捆,唱著凄涼而又悲哀的歌。詩中荒涼的“阿拉伯沙漠”、寒冷蒼涼的“赫布里底群島”“疲憊的旅人”和“寂靜”等詞都寓意寂寞。盡管詩人聽不懂高地姑娘所唱的歌的內容,但是他卻能夠聽出那歌聲之悲傷,斷定“這哀哀不絕的歌聲/在唱早已過去的辛酸事/或很久以前的戰爭:/或者是痛苦、損傷和悲哀?”[2](P265)詩中“thrilling”一詞既有悲傷之意又有令人興奮之意。悲傷與興奮構筑起華氏詩歌的有機結構。在華茲華斯的詩歌中,悲傷是慰藉的主要因子。此乃詩人的悖論哲學。
《她住在人際罕到的路邊》描寫的是鄉村姑娘露茜的孤獨之感。她居住在遠離喧囂都市的偏僻的鄉間,住在很少有人涉足的路邊.因此無論她多么美麗也無人知曉,更不會有人愛戀,只能忍受寂寞和孤獨:“她住在人際罕到的路邊,/住在野鴿泉的近旁:/這姑娘生時沒有誰夸獎,/很少曾把她愛上。”[2](P87)姑娘生無人知,去無人曉,惟有與孤獨為伴:“活著時誰知道她在世間,/更有誰知道她夭亡。”[2](P87)此詩雖然是一首愛情詩,但是詩中卻彌漫著孤獨悲哀的氛圍。
《露西·葛雷——孤獨》講述的是一位為了給在城中的母親送去一盞燈照明,為了不使母親在回家的路上迷路,而自己卻因暴風雨的到來而迷失了方向后被水淹死的故事。此詩的副標題為“孤獨”,僅從副標題便可看出詩人所要表現的內容。當然,此詩也是對普通百姓優秀品格的贊頌。
《西蒙·李》描寫的是生活貪困、孤苦伶仃的老獵人西蒙·李的悲慘命運。西蒙·李年輕時以打獵為生,但由于工業革命的迅速發展以及他年齡的不斷增長,他已無法繼續以打獵為生,晚年生活極度貧困。他骨瘦如柴,身子彎曲,體弱多病,踝節腫大,雙腿干細。
《水手的母親》描寫的是一位水手的母親。她的兒子在一次出海時不幸遇難,兒子生前喂養著一只會唱歌的小鳥。兒子去世后,她無依無靠,只能靠乞討為生,但是她還一直喂養著兒子喜愛的鳥兒。把鳥兒視為兒子的一部分或為了表達對兒子的愛,也為了紀念兒子,她把母愛獻給了兒子喜愛的鳥兒,像愛護自己的生命一樣呵護小鳥。當然,我們更有理由認為,兒子是老人的希望,而失去兒子的悲傷和孤獨是不言而喻的。詩中孤苦伶仃的老人則襯托詩人自己的孤獨。
華茲華斯也使用復數,即以“我們”或“他們”來暗示或象征自己的孤寂之感,間接婉轉地表現自己的心境。《我們是七個》一詩中,小姑娘共有七個姐妹兄弟,她的姐姐和弟弟先后死去,小姑娘仍一如既往地到他們的墓邊玩耍、織襪、唱歌、吃飯。在她看來,姐姐和弟弟根本也永遠不會死去,她的兄弟姐妹七個人永遠也不會少一個,因此.小姑娘自始至終回答說“我們是七個”。而大人卻覺得他們應該只有五個。當然,此詩主要表現的是詩人獨特的兒童理念。但是,對成年人來講,七兄妹喪失了兩個無疑意味者孤寂。
《塌毀的茅舍》中呈現的也是令人悲傷的場景:雜草叢生的庭院、嬰兒孤獨的哭聲、孩子的死,瑪格麗特丈夫的不辭而別以及她因病在茅舍中死去的悲慘情景。詩人以悲涼的場景有力地表現出凄涼孤獨之感。
華茲華斯有時還用時間和季節象征自己的孤獨。《丁登寺旁》便是如此。“五年過去了,五個夏天,加上/長長的五個冬天!”。五個冬夏在人的一生中只是短暫的一瞬,但對于在孤寂和痛苦中掙扎的人來講。五年又是多么的漫長,所謂“度日如年”便是如此。詩人在此詩中還反復地使用一些直接表現孤獨寂寞的詞匯如“孤獨”、“恐懼”、“痛苦”、“哀傷”等等有效地再現自己孤獨的心境。
詩人有時也使用直接的和對比的方式展現這種孤獨感《詠水仙》一詩展現的是一幅美麗幽靜的畫面:高山峻嶺、金色的水仙花、波光瀲滟的湖波等等。這一切與詩的第一行“我獨自慢游,如一朵云彩”的“我”和孤寂無聊、沉思默想的“我”構成了鮮明的對比。此外,翩翩起舞的水仙與孤寂的“我”也構成鮮明的對比,有力有效地襯托出“我”的孤獨和不悅。詩人的孤寂是不言而喻的,人還不如自然之物,最起碼水仙無憂無慮,迎風起舞,快樂無比,而詩中的我則顯得郁郁寡歡。對比還有數字的對比,詩人用大片金色的水仙花(a host of daffodils)和似流星(stars)的水仙化以及湖波(waves)與孤獨、單一的“我”形成一種反差和對比。詩人在遣詞造句方面別具匠心,用“我”(1),單一的,而不是我們:用“漂泊”(wander),即毫無目標之意,而不是用“來”(come)或“去”(go)。此詩的第一行有譯為“我獨自慢游,如一朵云彩”的,也有譯為“我好似一朵孤獨的流云。”的。這樣以來,雖然英文詞“lonely”是形容詞,但是.我們可以認為,該詞修飾動詞“wander”,當然,“lonely”修飾“cloud”更符合文法要求。英文詞“孤獨”(lonely)一詞屬于直接的表述方式,毫不隱諱地言明自己憂郁孤獨的心情。
《我曾在海外的異鄉慢游》一詩在開篇便直接將自己孤獨的情感表現出來:“我曾在海外的異鄉慢游,/處身于陌生人之中:/英格蘭哪!只是到那時候,/我明白了愛你之深。”真可謂“獨在異鄉為異客”。雖然此時此刻不是佳節,但是詩人因孤獨的漂泊而特別的思念家鄉美麗的山山水水,也更眷戀家鄉爐邊搖著紡車的姑娘。《坎伯蘭的老乞丐》一詩描寫的是一位年老多病、無依無靠、只能靠乞討維持生計的老人。詩人在開篇便點名要描寫的人物:“漫步中,我曾看到一位老乞丐:/他坐在大路旁邊一個不高的/石墩上”。詩人使用直接的表現手法。在詩的第二節特意選擇一些表現孤獨的詞語如“形只影單”、“漂泊”等:“他形只影單地漂泊,/看來老弱不堪。”在詩的第三節的開頭,詩人再次強調老乞丐的孤獨:“他形只影單地漂泊;他的年紀/已沒人能同他相比。”
二
華茲華斯在許多詩中反復再現孤獨的主題與其生活經歷密不可分。華茲華斯出生于湖光秀麗的坎泊爾郡。他從小失去雙親,成為孤兒,長期寄宿在學校讀書,過著孤獨的生活。他自幼喜歡泛舟湖泊,浪跡山野,慢步叢林。這種在山野田間無拘無束的生活養成了他自由的個性和獨立思考的品格。自童年開始,詩人便養成沉醉于自我狹小空間,潛心觀察大自然,善于思考的獨特個性和習慣。孤獨的生活使其常常投入大自然的懷抱,與自然進行親密的交流,他在與自然的交往中得到了無盡的歡樂。《序曲》第一卷的開頭便描寫了他童年時代在大自然中獲得的無盡歡樂和自由:“啊,這輕輕的微風中含著祝福——/下凡的仙客,當它吹佛著我的/臉頰,似乎有意無意地從綠色的田野,/從遠方碧藍的天宇送來歡樂。/……/逃離/那巨大的城市,不再是悵惆的游子/長日消磨——如今自由了。自由得/像鳥兒一樣隨意選擇棲身之處。”[3](P1)
學童時代沒有財產或門第觀念,童年和青年時代養成的自由個性。大學時期學校推崇才華、能力、勤奮,而非財產與爵位的平等理念使詩人在思想上容易接受啟蒙思想。青年時代的華茲華斯政治熱情極高,他十分贊賞法國大革命時期提出的“自由、平等、博愛”的口號。法國大革命的失敗使他郁郁寡歡,拿破侖的稱帝使詩人的革命理想徹底破滅。于是,他陷入極度的悲傷和痛苦之中。顯然,詩人的理想在現實中難以實現,只有回歸自然,在自然中抒發情懷、尋求理想、追求個性成了他必然的選擇。不可否認,成年后的華茲華斯生活并不孤單,有妻兒為伴,更有妹妹多羅西陪伴和詩友柯爾律治陪伴。但是。他內心的憂傷,他近乎心死的哀傷使其心理孤獨萬分。華茲華斯在鄉村在湖畔的孤獨生活在其詩作中充分地表現出來。工業革命破壞了人們賴以生存的大自然和傳統的生活方式,大自然的寧靜和原始、人與人之間的和諧已成為“昨日黃花”。他十分厭惡都市的喧囂和上層社會的奢侈和腐化,于是他避居湖區,冷靜地觀察、思考英國的社會現實。英國社會丑陋的現實,“哀傷、失望、惱人的雜思、混淆的是非”《序曲·卷十二》都折磨著詩人的內心,使詩人陷入孤獨和痛苦的深淵。英國已成為一潭死水,英格蘭祖傳的內心歡暢已喪失殆盡。英國已無德行、禮數、自由和力量。《倫敦,一八0二》英國社會的黑暗已不堪目睹,“劫奪、貪婪、浪費”倍受“敬仰”,已成為“崇拜的偶像”,英國已喪失基本的是非準則、已無理想追求、法律意識淡化“簡樸生活和高尚思想、/心靈的平和、對做錯事的恐懼、/古老而正確目標中的樸素美/以及表達出基本律法的信仰”全完了。(《寫于倫敦,一八0一年九月》)[2](P232)他在其十四行詩《這個世界令人難以容忍》中有力地抨擊了英國社會令人難以忍受的腐敗現象如拜金主義、揮霍浪費、卑鄙無恥等。他大聲疾呼道:“這個世界令人難以容忍;近來和未來,/我們追求金錢,揮霍無度,耗盡精力;/我們的世界與大自然格格不入,/我們喪失了自己的良心,卑鄙的實惠!”[4](P350)詩人認為,英國社會已不適合人類居住。于是,他重新返回大自然的懷抱,使自己的靈魂在自然中得到凈化。
華茲華斯不厭其煩地在詩中反復再現孤獨寂寞之感,旨在揭示19世紀人類所面臨的尷尬和困境。生活在不同國度不同時代的人們都會面臨這樣和那樣的困境,有時這種困境來自外界,有時來自人類自身。人類只有豐富自我,完善自我,才能擺脫困境,更好地生存,才能建立一個自由、民主、平等、寬松、和諧的社會。從這個意義上講,華氏的觀點具有十分強烈的現代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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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華茲華斯抒情詩選[M],黃杲炘譯,上海:上譯文出版社,2002.
[3]威廉·華茲華斯,序曲或一位詩人心靈的成長[M].丁宏為譯,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社,1990.
[4]候維瑞,英國文學通史[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0.
作者簡介:劉保安,男,廣東外語藝術職業學院外語系教授,主要從事英美詩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