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耀文走了,不必再與馬季較量彼此誰是當今相聲界的領軍人了。一時間,全中國人都失眠了,大師紛紛離世,人才青黃不接的相聲還能撐多久?哀思背后是深深的擔憂。
在著名曲藝研究家薛寶琨眼里,真正的大師只有四個:張壽臣、劉寶瑞、侯寶林、馬三立。小馬和小侯都不夠格,相聲在他們手上,沒能像侯寶林時那樣復興起來,而是無可挽回地滑落了。
但他們即使不是大師,也完全算得上相聲界晚春的最后兩朵殘花了,兩朵德藝雙馨的花。按照德藝兩個標準來看,現在的相聲界難尋一個兩條腿都健全的人才了。

老一輩的相聲大師是吃了不少苦的。在舊社會,相聲是個逗人發笑的活兒,相聲藝人地位低下,蜷在天橋下表演,扎在窮人堆里,與賣膏藥的、討飯的、玩雜耍的為鄰。吃了上頓沒下頓,為了掙幾個錢養家糊口,甚至得跑到妓院去給妓女嫖客們說相聲。而張寶茹還被流氓逼迫著喝過屎尿,李德钖破襖薄衣凍死街頭,說出來都是一段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在這么艱苦的條件下,老一輩相聲藝人的名氣無不是用自己的勤學苦練換來的。侯寶林說學逗唱樣樣俱佳,因為他苦學過的劇種、曲種很多,單京劇他就學過四大名旦、四大須生、四大小生。劉寶瑞當了一輩子的學生,向許多老先生請教過,所以單口、對口、逗、捧,樣樣都立得住。
老一輩相聲藝人也從不敢忘一個“德”字。侯寶林撂地賣藝,大冬天連床被子都租不起。租賃被子的馬三姐可憐他,免收了他5天被子錢。事過幾十年之后,侯寶林每過春節必去她家拜年。馬三立經常演出很晚才回來,覺得對不起司機,就把自己所有的收入奉送給他。有一次,馬季在江西和天津的兩場演出安排重合了,為了趕場,他提出讓飛機等他30分鐘,而他自愿擔負飛機上100多位乘客的賠償。
而今天的相聲界,沒落到這些可貴的才藝、情義、錢財觀念都蕩然無存。馬季逝世前,對大兵的相聲不以為然,認為大兵只會耍嘴皮子、玩圓滑,不重視基本功的練習。侯耀文在世時,直言徒弟郭德綱盛名之下,少了時間學習,唯恐他從此修養止步不前。所謂無風不起浪,沒有玩忽相聲的端倪,馬季也不至于公開批評相聲的“臟亂差”:基本功差、懶創作、忙撈錢、怕吃苦。
為了更富裕的生活,年輕的相聲演員爭著走穴賺外快。做主持、當嘉賓、拍廣告、演電視劇,牙縫里都得擠出點時間。唯獨練習“說學逗唱”時太忙,沒時間。論名氣和臉面,馬季和侯耀文能比他們賺更多錢,可人家不愿意用副業來耽誤相聲事業。時代在變,相聲演員再怎么缺錢,也到不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境地,沒有生活在最底層,自然只有向上看的功利心。
缺了梅花香自苦寒來的操守和勇氣,相聲也成了撓不到人民疾苦的雞肋。想做點諷刺,頂多也是些鄰里長短的調侃。想多抖點包袱,可惜傳統相聲成了“瀕臨滅絕的物種”,新段子創作又沒辦法與時俱進,老怕會惹麻煩。稍微會幾個段子就想走天下,基本功不扎實就敢上臺逗樂子,現在觀眾實在太好糊弄了。
侯耀文生前對眾多后輩改行頗感痛心,他說是自己沒有照顧好這些人,讓他們衣食無著。侯耀文真是自責錯了,相聲爛了,相聲演員爛了。侯耀文大概不敢過多承認這一點,所以他晚年才將那么多精力放在培養人才上。可惜得很,就連現時最火熱的郭德綱都不能讓他完全放心,侯耀文又怎能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