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各國中央銀行來說,自由放任是對目前金融市場狀況正確的處理方法。而只有當美國主要經濟指標出現嚴重下滑時,美聯儲才應降低利率
為了遏制最近數月來次級抵押貸款壞賬所引發的信貸危機,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歐洲央行和日本央行可謂殫精竭慮。
它們都通過放松隔夜拆借資金的方式,向全球經濟體系中注入了大量的流動性。此外,美聯儲還降低了商業銀行貼現窗口的利率,并鼓勵銀行拆入期限更長的資金,特別是針對那些持有次級貸款的銀行。而現在,市場的焦點又集中于美聯儲是否降息,金融機構對此寄予了厚望。
與之相反的是,英國央行(英格蘭銀行)并沒有采取任何特別行動。而且,英國央行行長默文金(Mervyn King)和其他幾位經濟學家認為,通過壓低市場利率、讓信貸變得更為容易獲取的方式來阻止危機發生和擴散,等于是不問是非地給金融機構提供某種最終擔保,這很可能給市場帶來“道德風險”。
也就是說,那些現在被危機困擾的對沖基金和其他金融機構,會繼續不負責任地發放高風險貸款,只要他們心里料定,各大央行會在他們陷入泥潭時出手把他們拉上來。
但是,也有觀點主張,金融市場本來就應該接受一次危機的洗禮,讓那些近年來不計后果的投資付出代價。
我個人也一貫反對政府對任何特定的私人企業出手相救。即使對那些大型制造業企業、金融機構或服務業企業而言,我也不能認同所謂企業“大到不能破產”的說法。我尤其反對美聯儲在20世紀90年代對私人投資者施壓,要求他們為長期資本管理公司(LTC)注資的做法。如果美聯儲或其他央行繼續為那些盲目投資且過度融資的對沖基金或其他金融機構施以援手,那將是錯上加錯的,他們終將為此付出代價。對于那些因為給信用記錄不良者大量發放高風險貸款而面臨破產的機構,更不能抱有任何同情。
過去數年中,利率水平處于低谷,而房屋價格則大幅飆升,新的風險管理工具及包含新的風險組合的金融衍生產品層出不窮。在這樣的背景下,那些過去通常被認為信用不足的人都能輕易拿到房屋貸款,就毫不奇怪了。由于利率開始驟然上升(特別是那些評級較低的住房抵押貸款利率),或由于房價上漲趨勢的嚴重放慢,很多這樣的貸款都會變成壞賬。
不過,持有這樣觀點的人顯然忽視了一個事實,即現在無法償還貸款而不得不變賣其房產的人,仍然可以通過賣掉房子,從中獲取多于其支出的收益,因為現在的房價依然遠遠高于他們當初借入低廉的貸款購買房屋時的價格。
因此,“自由放任”(laissez faire),就是對目前情況正確的處理方法。那么,各家央行是不是就應該完全無所作為呢?
如果今天我們所面臨的風險只限于一些對沖基金和金融機構資產遭遇大幅縮水甚至破產,那么央行的不作為無疑是正確的。
美聯儲近期的干預,也出于其他因素的考慮,即對金融市場的動蕩將會蔓延到實體經濟,進而影響就業、投資和美國社會福利的擔憂。同樣的擔心也適用于歐洲和亞洲。
這些干預行為的目的,都明確指向保持動蕩復雜且相互關聯的金融經濟系統的穩定,而不是拯救某家特定的公司或貸款機構。
雖然美聯儲和其他央行的這種做法還不能算愚蠢,也有可能是正確的,不過我仍然認為,他們應該嚴格遵守過去幾十年來使他們得以立身的準則。那就是,央行制定的政策必須遵循一定的規則,而這些規則是建立在那些影響廣泛的經濟發展指標——包括失業率、GDP增長率和通貨膨脹率等——之上的。
只有當這些主要經濟指標出現嚴重下滑時,中央銀行才應該降低利率。而既然目前失業水平仍然很低,通貨膨脹率適中,狀況惡化的指標清單中就只有美國的GDP增長率了。至于未來的經濟走勢如何發展,還有待進一步觀察。至于歐洲、日本和其他主要市場,目前看來,經濟增長依舊相當活躍。
綜上所述,我認為各國央行應該對經濟基本面受到損害的征兆保持高度警惕,但在此類現象實際發生之前,應努力避免任何形式的輕舉妄動。否則,央行的行事準則會變得模糊不清,人們會懷疑央行的貨幣政策不是基于主要經濟發展指標的考慮而做出的,而是受到房地產市場、信貸市場或其他特定市場的掣肘。這對經濟和央行本身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作者加里貝克爾(Gary Becker)為美國芝加哥大學教授,1992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