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心文事上,陳樂民先生是寂寞的;這寂寞表現在學院國際片里的晚輩提起他的學術來往往籠而統之地冠以“歐洲文明”云云。云云的背后我深知同事們并沒有真正讀懂陳樂民。樂民先生的文心文事追求不看他的讀書隨筆你是把握不到的,因為他的專門著作并不鋪陳文章背后的心事。假如你錯過了從前幾個隨筆集子,現在去補讀還來得及,二○○七年一月剛剛出版了《陳樂民徜徉集》,初集《書巢漫筆》、二集《過眼小輯》在書店里的架子上已經能買到了。我十年前初讀《書巢漫筆》,所得意趣與現在重讀有不同。樂民先生的讀書隨筆是有“微言大義”的,你的閱歷在哪一個階段,所得的意趣就在哪一個階段。十年前,我只得了《書巢漫筆》的皮毛而已。假如我有資格給樂民先生的集子定名,我情愿把《過眼小輯》改個書名叫《文風文德》,雖然道貌岸然了一點,但我從字里行間讀出的就是這四個字。
“頭上的星空,心里的道德準則。”樂民先生揣摩康德的時候,其實并沒有忘記“以出世的精神研究入世的學問”。樂民先生的學問是要解決中西溝通的實際問題的,但他始終強調追求學問過程的樂趣,因此,學問的表達應當是有美感的。樂民先生對論文和翻譯的態度都包含美感的要求。我過去以為樂民先生的散文缺少抒情,掉書袋子有余或者理性有余,《巴黎的蘇熱街》一篇改變了我的看法:“我在一九九二年末,病情轉重,時正在巴黎,因此從此告別域外旅行的地方也是巴黎。”這種句子里蘊含的情感是不需要解讀的,樂民先生討厭的也是強作解人。我保存的樂民先生惠贈的《臨窗碎墨》讓一位小友拿去讀了,我讓他讀這本小冊子的意思也是本文開頭議論的意思。時下不要說追求樂民先生們的學問了,能有興趣和余裕讀一讀他們的余墨,也就不枉戴一頂讀書人的帽子了。近日關于讀書學問,我總想起賈政訓寶玉的話:“再提讀書二字,連我都要羞死了!”
我期待著《陳樂民徜徉集》的三集《在中西之間》上書店的架子。
(《書巢漫筆》,39.80元,《過眼小輯》,37.21元,陳樂民著,人民大學出版社二○○七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