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的情人

無獨有偶，據有關媒體報道，曾倩、梁梅、鄭潔(均為化名)等11人曾都是陜西省原政協副主席龐家鈺的情人，曾、梁、鄭的丈夫均與龐家鈺利益共享，從事金融投資、土木工程等行業的違法活動，事發后，他們受寵欺騙，隱瞞龐參與犯罪的事實，分別被判處死刑、16年和10年有期徒刑。曾、梁、鄭等十一人共同具名狀告龐家鈺，并提供了龐的犯罪證據。此案驚動中央政府，中紀委已于7月上旬向社會公布此案審理的進展。

情人的悲劇性命運，根源在于她所依附的這種情感關系的秘密性。陽光里的生活排斥她，她就必須是屬于陰暗的；法律和習俗意義上的必然性否定她，她就必須是被偶然性所支配的；真實的承諾無法保護她，她就必須是存在于欺騙和謊言之中的。有的情人生活在別人的正常家庭生活之外，她們只能得到一些扭曲的、斷斷續續的替代性情感；有的情人甚至生活在自己的正常家庭生活之外，公開的秘密令她們失去了曾經屬于自己的真實情感。她們很饑渴，而替代性情感是飲鴆止渴的毒酒，她們在替代性情感的漩渦中沉浮，最終被吞噬似乎是注定的。她們應該怎么辦?

在依附性的情感關系中，情人是十足的犧牲品。一般說來，長期無法擺脫犧牲者地位，有強迫性的外界因素，也有自身原因。在心理學的專業視野中，犧牲者之所以選擇進入“攻擊者一犧牲者”體系，長期忍受對“攻擊者”的那份愛恨交織的情感，是因為她生活在自己的早期經驗所構成的陰影之中，無法自拔。為什么會愛上衣冠禽獸?為什么當“攻擊者”將“恐懼、無助、罪惡感、依賴感和受制于人的感覺”(瑞士心理學家韋蕾娜·卡斯特博士語)強加給她，她竟然會以認同“攻擊者”的方式吞下這枚苦果?在最初的童年時光中，父母并沒有以足夠的耐心和愛心給予她無條件的精神支持，她被告知，除非她取悅于父母的價值觀，除非她很乖巧，否則她就別想得到肯定，別想得到愛。分析心理學所謂“消極的母親情結”就是這樣生成的。

關于攜帶這類“情結”的人的早期經驗，韋營娜·卡斯特博士說：“他們認為自己是一個壞世界里的壞人，沒有什么存在的合理理由。這些人，必須讓自己不斷做事情而成為對他人有用的人，并感覺自己在人生道路上被人接受。”在“攻擊者－犧牲者”體系中，犧牲者感到“攻擊者”需要自己的生命能量，在能量被提取的過程中，她產生了片斷而虛幻的被接受感。在依附性的情感關系中，喪失獨立的自我價值感的犧牲者，感到自己作為犧牲品對于對方是有價值的。

然而即便是心理癥候學意義上的犧牲者，也會感到忍無可忍不是嗎?在恐懼和取悅之中，還有一個尚未完全死掉的自我不是嗎?犧牲者也會想到尋求報復不是嗎?她也有許多清醒的時刻知道，對方是十足的衣冠禽獸不是嗎?那么她們該怎么辦?在認同對方的攻擊性行為的同時，犧牲者需要對方對自己的犧牲行為的認同，但是在犧牲奉獻不斷升格的過程中，“攻擊者”對于犧牲者的憐憫和稱贊卻不斷麻木和疲倦。她們對于殘余的清醒自我來說，當她隱隱感到應當反抗這種只作為他人的工具而存在的命運，在那時，直接性的報復，用成為“攻擊者”的方式來直接感受強大，常常會成為她的首選。但是，報復總是毀滅性的，當情人以威脅斷絕或者公開這種畸形關系的方式從他們那里得到金錢的補償，當她們以揮霍的方式報復性地使用這些作為補償的金錢，她們的內心感到更深重的痛苦。有時候報復會招致更殘酷的報復，例如段義和案中柳海平與段義和的同歸于盡；有時候報復是法律和秩序所鼓勵的，例如龐家鈺的情人們所做的，但龐的伏法并不能直接開辟出她們自我解脫的道路。

作為犧牲品的情人，她生在一個無法被肯定的無情世界，她所依賴的那種替代性情感的本質恰恰是對情感的否定和侮辱。她對于“攻擊者”而言并不僅僅是一個任其擺布的身體，而且是一個任其侮辱的精神。當她自甘作為工具而被使用，她在客觀上強化了對方邪惡的心理能量；當她選擇反抗，她需要從專業人士那里得到直接的和有效的心理援助，只有斬斷犧牲者地位的慣性力量，她才有可能找到真實而健康的反抗道路。她的自我價值感需要得到穩定，她需要以富于創造性的樂觀方式融入生活，而這對于生活在早期經驗的陰影中的她來說并非易事。她必須明白，在無情世界中尋求一份真愛，應該首先向自我的內心尋求：這份真愛是沒有犧牲、沒有操控、沒有恐懼的，是對本然意義的自我的無條件的尊重與接納。至于那些邪惡的“攻擊者”，只要遠離他們，放棄他們，停止認同他們，就會令他們感到虛弱，感到能量流失，這才是對他們最恰如其分的回答。

編輯：盧勁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