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漢畫的生產創作狀態和完成形態均是充滿蓬勃強勁生命意識的完整的文化系統,漢畫像所呈現的心靈幻象世界和真實存在世界建構成一個雙元宇宙體系。外在特征是凸顯生命意識,內在調節是解脫生命意志。前者著重積極進取,后者突出消隱調節,后者從三個路徑對前者進行反撥,合成一種剛健與消解互依互用互發的態勢,保證生命是生氣灌注、自我調節的和諧體。
[關鍵詞]漢代畫像 生命意志 解脫方式
畫像石、畫像磚、漆畫、絹帛畫等組成的漢代畫像資料不僅是漢代遺留下來的無與倫比的藝術瑰寶,而且也是反映漢代社會生活的圖像百科全書。在文字描述難盡其態時,圖像的直觀、生動、真切讓我們今人嘆為觀止,漢畫像所折射出的歷史風情和文化信息之豐厚,是史書無法比擬的,史家翦伯贊更是將其稱為“繡像漢代史”。
漢畫的生產創作狀態和完成形態均是充滿蓬勃強勁生命意識的完整的文化系統,漢畫像所呈現的心靈幻象世界和真實存在世界建構成一個“雙元宇宙體系”。兩者都是無限的,前者就深度而言,后者從廣度而論。漢畫所示現的各種事象形成了以人為核心,上界天、下界地、中間人的完整豐富而又層次多樣的心靈世界,不僅是由信仰系統、闡釋系統、禮俗系統等諸種子系統構成的綜合系統,而且還是一種具有解釋功能、信仰功能、操作功能的文化系統,支撐、維系和調節著漢代人民的精神韌度與思想空間。漢代畫像以喪葬祭祀藝術的形式寄托、釋放或調節了當時人們因自然環境的困苦、社會環境的艱辛和人類與生俱來的極度欲望追求等內外部因素交織所造成的苦痛。
生命意識指對生命珍愛并促進其和諧發展,簡言之即貴生思想;生命意志指人類或者個體超出實際及不合理的欲望與追求,質言之即心理欲求。二者相反相成,凸顯生命意識是外在特征和格調,解脫生命意志是內在功能與手段;前者著重積極進取,后者突出消隱調節,從而保證生命是一種生氣灌注、自我調節的和諧體,其進行反撥、消解和調適主要有三個路徑即:藝術氛圍的疏泄、哲學玄思的誘引和宗教情緒的醞釀。
一、藝術氛圍的疏泄
漢畫像在高揚生命意識、建構生命美學的圖像志的時候,其又蘊涵著緩沖生命張力、調適生命意志的功能。漢畫中大量的題材是關乎衣食住行的場面,形成了一種日常生活的情景場。更重要的是,漢畫所刻繪的觀賞音樂、舞蹈等藝術的那些賓客主人們構成的觀眾,形成一種藝術氛圍,具有“凈化”作用,能夠充分緩解生命的剛健性,增加生命的柔韌度。特別是許多達官貴人仕途受阻轉而退隱歸鄉,沉湎歌舞而忘卻或暫時丟開強烈的功名仕進之心,成為解脫生命意志一種常見的方式。當然,官宦顯貴和豪強地主注重養生的做法亦不鮮見,使得生命疾徐有致,也實現了生命意志的怡悅和通脫,由此看來,兩漢民眾的文化品位、藝術審美和人生境界的層次都是相當高的。
此外,不少四川地區出土的畫像磚農業生產勞動場面既可以說是富貴者生前實錄,亦可謂窮苦人死后幻想圖景。中央政權頒行“推恩令”以及尋個理由就削官貶爵等做法使得諸侯王孫和高官顯宦對于仕途心灰意喪,明顯受阻后便沉溺樂舞游樂以對自我生命意志實現轉移、張揚或解脫:窮苦者死后幻成此狀,墓室主人通過觀看此種勞動場面而達到自我價值的虛擬實現,幻成一生的不懈渴求。
二、哲學玄思的誘引
漢代畫像中許多的歷史故事和神話傳說乃至天象圖都相當深記得地描摹了那個時代人們的心靈探詢、哲學追問。
漢畫里具有歷史故事情節的畫像是中國史官文化傳統的典型藝術表現。前朝政事被刻繪在衙署、宗廟、祠堂等建筑上警示激勵世人,如圣君賢臣、奸佞亂臣等,也有不少與本家關涉的家族歷史和當朝政事。山東嘉祥武梁祠畫像就有《閔子騫失棰》、《孝孫原觳》等孝子故事,孔子見老子、孔子門生等歷史故事,魯秋胡戲妻、魯義姑姊、楚昭貞姜等烈女故事,這些畫像都是創制者對世相百態進行倫理哲學的思考以及有關規范的著意實踐。
神話的演生自古就是一個龐雜的系統,蘊涵著深刻的民間信仰基礎和民俗心理結構。漢畫像里,山有山神、樹有樹怪、草有草靈,人類敬畏自然同時還能與自然和諧相處,正是源于“萬物有靈”的信仰,其實,信仰本身亦即是一種哲學。像牛郎織女、黃帝戰蚩尤、鯀禹治水等許多傳說寄寓和傳承著美好理想愿望或教育訓誡經驗,是人類對生產、社會實踐在哲學層面上的思考、判斷和總結,也成為古代人類對自身能力的一種自我頌揚、敘述確認。
“漢畫像中所表現的‘天象圖’。其主要目的不是作為當時天文學成就的記錄,而是視為帶有象征意義的圖形。”即便如此,天象圖仍是漢代人民對天文、氣象觀察總結的經驗的視覺呈現,充滿智慧奇特的想象,是當時天文學發達的有力佐證。當然,它的這種視覺表現手法、精妙的想象構架,本身就是對宇宙尤其是頭頂上這個“天”的深切體察、抽象理解和精確描述,自然也是對“天”的哲學思考。哲學的沉思讓人們用一種探索的心態和發展的眼光來看待自然、歷史和社會,目的在于給人的心靈尋找一個歸宿、棲居地。使生命變得通達,使無盡的欲求意志轉移、變形或置換,增進生命意志或消或長的詩意內涵。
三、宗教情緒的醞釀
兩漢是中國宗教發展史的特殊時期,儒家學說在漢儒改造后宗教神學色彩漸濃,本土宗教道教在東漢晚期明確形成,佛教西來而影響日趨盛大。就道教而言,漢畫記錄和描繪了其從原始宗教向高級宗教過渡和嬗變的軌跡。
目前大量出土的漢代畫像石、畫像磚集中刻繪的風伯、雨師、河神、神樹、雷公等圖像以及天象圖等漢畫像大量資料展示了原始宗教背景下民眾對天、地、自然之物的頂禮膜拜,西王母的身邊從沒有配偶神到東王公與其相配成為對偶神,以及多種羽人、飛廉、應龍、天馬、鹿車等形象的出現,則表現了人為宗教初始期如道教初創發展時所宣倡的羽化成仙的預示情景,是原始宗教向高級宗教過渡時期混雜的產物,吸引、誘惑著塵世隨時都可能遭遇不幸和困苦的生民。
宗教情緒在漢畫里形成了極為濃郁的氣息,為處于哲學沉思狀態卻未果的蕓蕓眾生導得一個或對或錯、亦是亦非的心靈棲息地。漢畫像圖幻世界本身就是對現實世界的加工、改造和完善,特別是墓室棺槨周圍圖象所展示的對天國看似虛幻卻又極為虔誠的信仰,欲掩而彰的是那份對生的渴盼、眷戀和執著。
總之,藝術、哲學、宗教是古代先民對宇宙、自然、社會和人生進行思考的三大方式,漢畫對此均有深刻生動的體現,高揚生命健取意識的同時,也適時解脫了欲望過度渴求的生命意志,互依互用、互動互發,從而保證生命始終是一種生氣灌盈、自我調節的和諧體,這充分地體現了漢畫像作為漢民族早期特殊形式的圖像詩學的生命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