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落葉歸根》和《姨媽的后現代生活》這兩部影片不同于商業大片之處在于它們在對社會小人物,當今熱點的社會問題以及不同層次的人對根的探尋上體現了對人的關愛。
[關鍵詞]小人物 社會問題 尋根
八十年代中期,在中國文壇上曾興起“尋根文學”的熱潮,他們從文學尋根到文化尋根,力圖找到自己國家的獨特文學樣式和風格,從而立足于世界文壇。盡管在尋根文學的實際創作中,大多數作家往往抓住某種民俗、習慣便刻意進行渲染,從而忽略了對“民族性”的真正解剖,甚至當時一些作家一味迷戀于挖掘已凝滯的非常態的傳統人生,從而導致了幾年后“尋根文學”的衰微,但不可否認的是“尋根文學”在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繼承以及促進中國文學自身的發展上是功不可沒的。
回歸當前的電影界,從1994年第一部美國大片《亡命天涯》登陸中國以來,中國的電影也同樣走上了“亡命天涯”之路。以張藝謀、馮小剛、陳凱歌為核心的國內大腕導演們力圖以他們的努力接軌世界電影。在我們看到的國內大片中,從暴力血腥的畫面、震撼人心的音響效果到個人英雄主義的主題以及電影的管理模式、制作發行方式和競爭機制上,我們都清晰地看到了好萊塢大片的影子,而高投入高票房也似乎成了電影是否取得成功的決定性因素。在對國內外所謂大片的叫好或咒罵聲中,我們卻突然發現,中國的電影在追求與國際接軌的同時,卻缺失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對人的關愛。張藝謀的《滿城盡帶黃金甲》以高達3.6億人民幣的投資,把曹禺的《雷雨》改編成了一部沒有道德判斷和價值判斷、充滿暴力和血腥場面的電影,整部影片已沒有了對與錯、是與非的標準,觀后讓人索然無味。從《英雄》、《無極》、《夜宴》到如今的《滿城盡帶黃金甲》,這些大片除了給人們帶來感官上的強烈刺激之外,真找不出還有什么東西留在人們內心。人們不禁要問,中國電影“亡命天涯”之路何時才是個盡頭?中國電影藝術何時回歸對人的關愛?而電影《落葉歸根》和《姨媽的后現代生活》似乎讓我們看到了希望,導演張楊和許鞍華努力從現實生活中挖掘素材并通過電影語言表達對人的關愛,這種電影藝術的本色回歸讓人在藝術中更深切地感受生活和體驗生活。
電影《落葉歸根》和《姨媽的后現代生活》分別講了兩個很簡單的故事。在《落葉歸根》這部影片中,主要講述了一個由趙本山扮演的打工者為履行承諾把客死異鄉的同伴背回老家,入土為安,使其落葉歸根的過程中所發生的一系列笑中帶淚的故事。而《姨媽的后現代生活》則講述了一個年近六十的知識分子從對上海精英生活的依戀與追求到最后無奈隨女兒回東北并在集市中以賣菜過活的經歷,重現了那一代知識分子對生活從追求到失落從而至幻滅的過程。兩部主題截然不同的影片卻讓人看到了許多相同的東西,筆者試從這人手對這兩部影片作深入評析。
一、兩部影片都體現了對社會小人物的關注
與眾多商業大片渲染英雄主題不同,在《落葉歸根》這部影片中,老趙(趙本山飾演)是個十足的社會小人物,他只是中國成千上萬的打工者中的一員,為了一句承諾,老趙毅然辭別自己的打工生活,千里背尸回工友劉全有的故鄉。小人物與大事件就這樣有機地聯系在了一起。一路上,影片向我們展示了一連串的小人物,有失戀的司機、有騎車旅行的青年、有面部燒傷的養蜂人一家、有為自己后事擔憂的老人、有善良單純的發廊妹、有撿破爛供兒子上大學的異鄉人,導演正是通過這些人物,來展示影片對社會小人物的關注。關注他們的情感生活、關注他們的志向抱負、關注他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關注他們的擔憂、關注他們的生存狀態。正是影片在對社會小人物的關注中,讓觀眾對社會底層的人在思想上有了較深地觸動并在情感上產生較為強烈的震動。觀眾的思想與情感會在電影與現實中徘徊,并在現實世界努力尋找著同類人的影子,從而產生深深的共鳴,這正是導演所追求的效果之一。而在《姨媽的后現代生活》這部影片中,姨媽葉如棠(斯琴高娃飾演)從表面上看明顯不同于《落葉歸根》中的老趙,姨媽有著較高的學歷,她有著一口標準的英式英語,有著知識分子的清高和孤傲,然而在整個影片中,我們卻不難發現,如果說《落葉歸根》中的老趙是農村中小人物的濃縮,那么《姨媽的后現代生活》中的葉如棠可以說是都市與農村之間小人物的寫照。她受過高等教育,卻滿身帶著小市民氣:她向往城市的美好生活,卻與整日享受著城市生活的水太太貌合神離,她自命清高,卻處處顯得小氣:當年為了回上海,她不惜拋夫棄女,“如同趕著相親,連頭都沒回”就走了,對人卻聲稱自己的女兒在美國,最后又無奈地回到了東北。正如像看到阿Q我們都看到了自己的某個側面一樣,在葉如棠身上,許多人也擔心自己今后是否會成為姨媽式的人物。在這部影片中,出現的也全是小人物的影子,水太太、潘知常、姨媽的女兒、民工金永花、寬寬以及他的朋友飛飛,他們之間發生著種種矛盾與沖突,同時卻又相互取暖、相互寬容,在絕境和困境中尋找各自的出路。這正是社會上小人物的超現實寫照。在這兩部影片中,我們不難看出,導演試圖通過眾多小人物的命運來集中體現社會上許多小人物的真實的生存狀態。
二、兩部影片都不同程度地穿插和反映了當今的社會問題
在這兩部影片中,不僅有對社會上小人物的關注,同時更是對當今社會熱點問題的展示和關注。在《落葉歸根》這部影片中,有利用高科技的公路搶劫、有多年來一直無法根除的遍及城鄉的黑店問題、有農村老人的養老問題、有城市的下崗工人問題、有充噬著金錢與欲望的發廊業、有連眾多發達國家至今也無法解決的城市流浪人群的歸宿問題、有地下賣血和由此引發的傳染病問題、有大學生的金錢觀和道德觀問題引發的教育問題、有三峽移民問題、同時也有從反面折射出來的人與人之間的誠信問題。在老趙千里背尸的故事中,導演或隱或顯地表達了眾多的社會問題,并試圖在呈現中追問這些問題的根源之所在。在一部喜劇電影中,對當今社會問題作如此精心的展現,讓觀眾笑中帶淚,這不能不說是導演的精心安排。
《落葉歸根》從橫向展示了眾多的社會問題,而《姨媽的后現代生活》則更多地從深度上對社會問題進行了展示和挖掘。影片中有網戀問題、有農民工的救助問題、有“安樂死”引出的法律與道德問題,有“碰瓷”等欺騙問題,而最為突出和深入的則是當下社會中人的理想與現實的沖突而引發的種種問題。影片中姨媽的理想是在上海這座現代大都市中真正生根,過上知識分子應有的體面幸福的生活。因此,當年她會不顧一切拋夫棄女地離開東北回到上海,她又會對別人說自己子女在海外,她在固執地守著知識分子的酸腐清高中窮困潦倒,倍嘗生活給予的失落與辛酸。她雖獨身一人在上海多年,但從內心深處卻渴望得到愛情的滋潤,這才會有月夜里姨媽與潘知常穿上戲服一唱一和的情景,才會有游泳池邊奮不顧身的一躍,然而到頭來積蓄竭、情人飛、鄰居逝,嬉笑之后是悲涼,“姨媽”從臺階上跌落的那一刻也暗示了她的生活也一下子跌到了谷底。最后,在女兒的白眼與斥責聲中,她拋下上海回到了東北,回到了原本屬于她的地方。同樣,姨媽的女兒劉大凡也有著自己的理想,她的夢想是不甘平庸的一輩子當廚子,而姨媽的侄子寬寬也有自己的理想,他喜歡一個女孩子,但女孩子不喜歡他。導演也是特意安排了兩次大而圓的黃月亮來表現理想與現實的沖突,任何一個人,都有像那輪月亮那樣美好純真的理想,然而理想的實現除了自己的努力,往往又受制于出身背景、經濟條件以及社會環境等種種社會因素。在這兩部影片中,導演或從廣度或從深度巧妙穿插和反映了當今的社會問題,讓觀眾在藝術中真切地感受著現實的殘酷與無奈。
三、兩部影片都在積極尋找根之所在,卻最終失落于現實之中
在中國的傳統觀念中,人死后,尸體要回到自己的故鄉并入土為安,電影《落葉歸根》就是以這個為出發點和歸結點來演繹整個故事。劉全有在外地打工,因喝酒過度而致死,老趙要把劉全有的尸體背回到他的故鄉,否則劉全有就會變成孤魂野鬼。為了完成工友的這個遺愿,一路上,遭搶劫、被敲詐、受愚弄、挨饑餓,甚至一度有了不想活的念頭,但老趙還是憑借他的智慧克服種種艱難,試圖把劉全友的尸體運回其故鄉。但最后因其過度勞累,老趙累倒在一處山體塌方的事故現場,事情暴露后。他把尸體火化了,最后警察護送老趙和骨灰一起到了劉全有的家鄉,讓他落葉歸根,然而故鄉的所有人都已搬走,只剩下一堆廢墟,三峽水庫也即將淹沒這里的一切。劉全友的骨灰回到了故鄉,卻無法在故鄉入土為安,很顯然,劉全友無論是生還是死,都最終失去了自己的故鄉,自己的根。而在《姨媽的后現代生活》這部影片中,導演也試圖努力讓葉如棠找到自己的根,她的生活之根、她的愛情之根,姨媽也為尋根付出了代價,與丈夫的離異、與女兒親情的疏離、被情人欺騙,最后只能隨女兒回到她原本急于逃離的地方。姨媽選擇了和那個刷牙都會流口水的前夫一起擺攤做生意以維持簡單的生活,在姨媽迷惘、失落的眼神和她機械的動作中,她不僅失落了現實生活之根,更失落了心中理想之根。在葉如棠的身上,讓我們看到了那一代知識分子心中的困惑和苦悶,他們在現實中積極尋找自己的根之所在,卻最終被無情的現實所淹沒。
農民失去了落葉之根。知識分子失去了理想之根,在藝術世界背后不能不引起人們對現實社會的深入思考。
這兩部影片沒有了英雄式的人物,沒有了宏大的場面,卻多了份藝術應有的對人的關愛,讓觀眾在影片對根的尋找與失落中回歸現實,叩問心靈深處人性之根。而觀眾也在這兩部影片背后期待中國電影的尋根與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