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色察“心”

[摘要]電影《紅字》借助于現代攝影技術，利用色彩的變換微妙地烘托了主題：揭示了清教統治下人們生活的簡樸、艱難和清教思想對人們心靈的禁錮與折磨，同時，也折射出人物的心理軌跡，既映襯出真、善、美，也反射出假、惡、丑。

[關鍵詞]《紅字》 色彩 主題 心理

一《紅字》簡介

《紅字》是美國十九世紀優秀本土作家納撒尼爾·霍桑的代表作，是綻放在美國乃至世界文苑中一朵永不凋謝的奇葩。《紅字》以新英格蘭殖民時期清教統治下的波士頓為背景，描述了一位年輕貌美、充滿活力，但受畸形婚姻束縛的少婦海斯特·普琳，與青年牧師阿瑟·狄姆斯迪爾相愛并生下女兒珍珠，因而觸犯了當時清教徒所信奉的加爾文教所嚴禁的通奸罪而受到懲罰。納撒尼爾·霍桑是美國十九世紀影響最大、成就最大的小說家之一，祖輩是從英國移民而來的狂熱的清教徒，所以霍桑本人深受加爾文教的影響，不但對《圣經》耳熟能詳，世界觀中清教徒的意識也比較濃厚。但是他的祖先約翰·霍桑和威廉·霍桑分別是臭名昭著的薩勒姆驅巫案的三大法官之一和迫害基督教教友派的領頭人物，祖輩們這些不光彩的事件在霍桑幼年的心靈上留下了很深的傷痕，他由此對清教產生了一些反感與迷茫，對清教徒的某些做法也不盡同意，對清教持既批判又繼承的矛盾態度，加之他對當時的一些社會變化和社會矛盾感到困惑不解，故而把一切社會矛盾都歸結為一種抽象的無所不在的“惡”。因此不難理解“罪惡問題”成了《紅字》的主題之一。

清教產生于16世紀后半期的英國，因當時新興資產階級要求消除國教中天主教的殘余因素，簡化教會的儀式和活動，從而他們的主張被稱做“清教”。清教徒抨擊奢侈浪費和道德敗壞。提倡過嚴肅、簡樸、“勤勞”的生活，后因不堪國內宗教迫害，從英國逃往美國。美國清教主義致力于建立一個烏托邦式的重視倫理和精神生活的社會模式。他們崇尚涵蓋了廣泛的道德的含義的自由，把一切破壞和蔑視這種自由信念的行為一概斥責為對權威的褻瀆。清教徒篤信加爾文教義，強調圣經就是法律，并傾向于重視《舊約》及其夫權和貴族式的社會觀，強調原罪。在清教徒的意識觀念中，《圣經》就是制約行為規范的法則，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宗教與法律在他們的品性中融為一體，圣經故事從很大程度上塑造了清教徒大眾的思維模式。例如：上帝給予丈夫對妻子的統治和支配權決定了妻子的從屬地位(亞當對夏娃)，女人應臣服于男人，絕對聽從于男人；而且還把這種婚姻關系圣化，丈夫對妻子有絕對權威。這樣，妻子的任何不忠行為不僅背叛了丈夫，還冒犯了上帝，要遭受嚴厲的懲罰。又如：摩西十誡里第七誡：“不可通奸”，否則，“若抓住男人與有丈夫的婦人行淫，就將奸夫淫婦一并治死”。

由Publishing Broadcasting Service投資拍攝并發行的電影《紅字》源于霍桑的同名小說，并且基本忠實于小說內容。影片以宏大的史詩般的場景、逼真的表演、撼人的真情和深刻的心理剖析，發散出巨大的藝術魅力，是一部不可多遇的優秀影片。

二、電影中色彩的選擇與變換與主題及人物心理軌跡的印合

顏色作為一種微妙的手段被用于表達個人或大眾的情感，在文學作品中具有豐富的象征意義，運用顏色來象征、襯托人物的心態不僅是文學家慣用的手法，也是影視作品進行藝術展現的常用媒介。在影片《紅宇》中，在背景、服飾和自然景觀方面出現過的顏色大體上有灰色、紅色、金黃色、黑色、綠色和藍色等，下面本文將對這些色彩對人物心理的折射及主題的烘托逐一進行分析、解讀。

影片一開始就給觀眾展示了一幅灰暗、破舊、簡樸的畫卷：一座塵封多年的房屋，發黃的書籍，殘缺不全的一塊黑色布料，灰暗的小鎮，泥濘、彎曲的小路，幽暗的牢房，深色且式樣單一的服裝，無不震撼著觀眾的心，讓人感到巨大的壓抑和窒息，同時也讓觀眾體味到了在清教統治下人們生活的沉悶、單調、禁錮與凄苦。灰暗色作為這部電影的主色調，不僅預示了故事人物命運的悲劇性和殘酷性和主題的悲劇性，但同時也蘊涵著一種大氣的悲凄之美。

鑲嵌在灰色場景和女主人公一海絲特灰色服裝上的深紅色“A”是小說本身、乃至影片的亮點和點睛之筆。深紅色和紅色一樣，能令人聯想到美麗、自然、激情、欲望、希望和生命。在嚴酷清教統治下的薩勒姆小鎮人看來，紅色“A”字(通奸adultery的首字母)與海絲特灰色的衣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是把其所犯的不可饒恕的罪惡置于光天化日之下的惡毒的心理謀殺，是對其不加控制的激情與欲望的恐懼與扼殺，它象征著恥辱。但是，在海絲特看來，深紅色的“A”代表著真摯的愛情(affection)，代表真情在人世間的美麗與自然，彌足珍貴。那么，就不難理解她為什么還用金色的絲線巧妙地給“A”繡了個邊，目的當然是以示愛情在她心中之高貴。海絲特并沒有因身著紅色“A”字而覺得羞愧、罪孽深重而俯首遮面，相反，她是驕傲地昂首慢步在從監牢到絞刑臺那段人頭攢動的泥濘道路上，又昂首站在絞刑臺上達三個小時之久。當海絲特在一天晚上親眼目睹了情人阿瑟·狄姆斯迪爾的巨大痛苦(由于阿瑟自己內心激烈的思想矛盾和齊林渥斯對阿瑟的陰險、惡毒的報復所致)，海絲特決定盡自己的力量拯救情人，當央求丈夫放過情人的請求失敗后，她就計劃在阿瑟歸途必經的樹林中與其秘密約會，告知齊林渥斯的真實身份并共商拯救阿瑟的方法。當阿瑟在震驚與憤怒之后又原諒了她時，久違了的紅潤又回到了這個堅強而苦命的女人臉上，海絲特又成了一位沐浴在愛河中美麗、鮮活、充滿激情的女人。在黑色監牢門檻邊，在當前六月里，像寶石般精致的花朵爭妍競放的一叢野玫瑰，更讓人浮想聯翩，覺得它們仿佛在向步入監獄的囚徒或步出監獄走向刑場的死囚奉獻一份溫馨和嫵媚，借以表達大自然對他們由衷的憐憫和仁慈。牢獄所象征的罪惡、基地象征的死亡、玫瑰象征的希望，正是交織成整個故事情節的基本元素。故事的整體發展，雖然環繞在凄慘、陰暗的氛圍之中，卻隱隱透露出一線曙光，一絲希望。

人物服裝的顏色也反映了他們的內心想法和意識觀念。海絲特無論是在監牢還是出獄后，都無一例外地身著一襲灰色裙衣。灰色界于黑色和白色之間，黑色象征著邪惡、殘酷、無情、死亡和莊重：而白色則象征著純潔、天真和無知。作為一名信奉清教的女子，她的思想感情都受到當時奉為寶典的《圣經》教義的約束和規范，海絲特必然知曉在有丈夫的情況下，與情人通奸是不罪惡、褻瀆上帝的，但她認為畸形的婚姻更罪惡，真摯的愛情是美好的。灰色裙衣反映出她的心態：作為一個正常的女人，她需要真誠、濃烈而平等的情愛：同時作為一個正常人，她應該遵守一定的道德操守。所以她既不罪大惡極，又不純潔無暇，她只是一個常人。雖然她衣著樸素以符合清教徒所崇尚的簡樸的生活方式，但她的充滿生命張力的本我卻鮮明地表現在她華麗奢侈的刺繡織品中，表現在珠兒所穿的色彩鮮艷明快、式樣復雜多變的衣飾中。她的活潑的本我在她的手工作品中得到了合情合理的宣泄。對于女兒珍珠，海絲特經常給她穿上亮麗色彩的服裝，如淡綠色、粉紅的，或淡紫色。綠色象征著生命力，前進和希望，粉紅則昭示著活潑可愛、激情；淡紫色則給人一種神秘、朦朧的美感和一絲淡淡的憂慮。對于海絲特而言，女兒珍珠是她生命的全部，是她幸福與痛苦的源泉，是她短暫而幸福的愛情的見證，是她忍辱含垢、堅韌活下去的動力和希望，是她的未來和夢想的寄托者，她希望孩子在她的羽翼庇護下活潑、健康的成長，同時這個孩子又給人一種神秘感，她的頑皮、大膽以及與年齡不適的聰慧讓人瞠目不解，也預示著這個孩子變幻莫測的命運與歸宿。影片中另一主要人物齊林渥斯第一次出現是在海絲特被罰站在絞刑臺上示眾受辱時，他身著灰色衣衫，且衣衫不整，陡然間，一個令人同情的受害者的形象躍入觀眾眼前。但是當他第二次出現在海絲特的監牢和以后在薩勒姆的長期生活中，他服裝的顏色無一例外都是黑色。從灰色到黑色的轉變，反映了齊林渥斯的心理和心態的變化：從一個不幸的、令人同情的受害者變成了一個滿腹怨恨、卑鄙邪惡、包藏禍心的報復者。影片中另外一些主要人物阿瑟·狄姆斯迪爾、牧師威爾遜和地方行政長官佰靈翰出現時大都是黑袍加身，一方面，黑袍代表著他們的社會身份和地位，顯示莊重，另一方面，在清教政教合一的統治下，黑袍也代表清教的嚴苛、殘酷，對真情的窒息和扼殺。但是衣服內外色彩不一卻表明了他們不同的心理狀態內心的矛盾、煎熬(如阿瑟)或言行不一的虛偽(如佰靈翰等)。

影片中自然景物的色彩也在很大程度上襯托出了人物的心理和想法。當海絲特被釋放出監牢后，她多次帶著女兒珍珠到海邊去玩耍。借助于一定的拍攝手段和技巧，蔚藍的大海、清澈的海水仿佛滌蕩去了她們所遭受的侮辱與痛苦，映襯著這個被咒罵為“蕩婦”的女人和“女巫的孩子”那寬廣、純潔而深邃的心靈，是這對母女真正的“伊甸園”，在這里她們才能作為一個真正的人輕松自然而真實地活著。在海邊茂密的綠色蘆葦叢中，海絲特故意和她的丈夫齊林渥斯會面，希望能夠用道德的力量來說服他放過阿瑟。在老謀深算的齊林渥斯面前，隨風飄蕩的蘆葦和海絲特胸前的紅字“A”交互輝映，襯托出海絲特的稚嫩、真誠、年輕與生命力。而且綠色的植物更是齊林渥斯用來蒙蔽、控制小鎮人的精神鴉片，他利用這些植物蒙蔽了自佰靈翰到一般居民點的薩勒姆小鎮人，控制了他的仇敵——阿瑟的肉體和精神，并最終摧毀了他，達到了報復的目的。而珍珠在海邊玩耍時，用綠色的海草拼成了一個綠色的“A”，除了覺得好奇外(之前她問過媽媽數次胸前的紅色“A”到底是何意而無果)，綠色的“A”象征著愛、勇氣和堅毅，正是由于愛情是海絲特選擇帶者珍珠勇敢而堅強地在薩勒姆這個是非之地艱難地茍活，而不是去異地逃生。

影片中最神奇的一幕出現在當阿瑟承受不了內心的矛盾煎熬而趁黑夜獨自一人來到了海絲特在白天曾站過的絞刑臺上獨自懺悔自己的罪惡時，海絲特和女兒珍珠剛好路過，于是阿瑟便懇求她們母女和他一起站在絞刑臺上，當飽受痛苦煎熬的一家人手拉手的站在一起時，奇跡般地，天空中出現了一個由流星組成的、巨大耀眼的紅色“A”字。那么，這個由流星組成的神奇的紅色“A”代表著希望如果阿瑟有勇氣在公共場合承認自己的罪和錯，珍珠就會從心底里接受并認可他這個父親，他就可以得到解脫，一家人就可以團圓。可是就在阿瑟決定要向小鎮人坦白自己的罪過時，齊林渥斯出現了，乞求阿瑟打消向公眾懺悔得以解脫的想法，也打碎了一家人團圓的夢想與希望。

影片中幽暗的樹林象征著人們內心的伊得(id，即本我)，象征著人們內心不加控制的欲望、激情和本能的沖動。在那片幽暗的樹林中，海絲特和阿瑟可以卸去他們粉飾、虛假的外表，說他們在別處想說但不敢說的話，做想做但不敢做的事，互相表達愛意。在幽暗的樹林中，人的真實情感得到了充分的、自由的、平等的宣泄而不受任何地位、道德、宗教和律例的羈絆與制裁。幽暗的樹林象征著自由和平等，即使地位高貴的牧師阿瑟也向貧賤的海絲特征詢意見——他到底該怎么辦。在樹林中，一個真誠、寬容、充滿激情和愛意的阿瑟復活了，同時，一個美麗、體貼、沐浴在愛河中兩郟緋紅的少婦也得到了重生。盡管在樹林中，人的激情得到了釋放，但它卻是在幽暗的視線中發生的，它同時也昭示著真情固然可貴，但它必須得到一定的約束和控制，否則，它就是見不得光的，得不到社會的認可和祝福。

三、結束語

電影《紅字》借助于背景、人物服飾和自然景物的色彩和色彩的轉換，揭示了在清教政教合一的統治下人們生活的艱難、簡樸和清教思想對人心理的禁錮和折磨，同時也宛如一把多彩的棱鏡，映襯出不同的人物不同的心理狀態和軌跡，既照出了真、善、美，也照出了假、惡、丑。它既幫助展現了主題，使人物性格和心理活動的刻畫更加深刻鮮明，又通過色彩的多重涵義豐富和深化了作品的主題思想，給觀眾留下了豐富的聯想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