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霍布斯認為宗教信仰是人愚昧本性的一種表現,而這種本性常常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它是人應該拋棄的,也是可以被消滅的;而盧梭在贊同宗教附屬于王權的基礎上,看到了宗教在精神上有超越性的一面。這兩種宗教觀都是他們各自政治觀的延伸,是有失偏頗的。宗教是個人情感的一種表達方式,它是與人性密切相關的。對于這種現象我們不能簡單地加以肯定或否定而要在多維的視角中加以考察,給予其應有的價值和定位。
關鍵詞:霍布斯 盧梭 宗教觀
在《利維坦》一書中,霍布斯分析了宗教產生的根源,即對于所見事物好探求其原因是人類特有的本性,而當他對事物真正的原因感到沒有把握時,尤其是對自己的禍福的根源無從把握時,他就會根源于某種不可忽視的力量,這就是上帝或其他神靈。霍布斯進一步把宗教產生的原因歸結為四個方面:對鬼的看法、對第二因的無知、對所畏懼的事物的崇拜、將偶然的事物當作預兆。
他進一步認為這些產生宗教原因的種子往往會受到兩種人的培育,“一些著名人物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從中培養出一些新的宗教來為各自的目的服務”。一種人是根據自己的獨創加以栽培和整理;另一種人則是根據上帝的命令和上帝的指示。但這兩種人這樣做的目的都是要依附于他們的人更服從、守法、平安相處、互愛合群。他認為前一種宗教是人類政治的一部分,而后一種宗教則是神的政治。
在霍布斯那里宗教神圣的光環被無情地摘下,使人們在中世紀蒙昧的沉睡中有機會一見上帝世俗的面容。他揭示了宗教的世俗性,并把它排列在王權和政權之下。這對于霍布斯而言,他對教會憤恨的情感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宣泄,而這對于仍活在塵世間、禍福無常的老百姓而言似乎就沒有那么幸運了。在霍布斯對宗教本質的揭露聲中,人們也許會為擺脫教會的壓迫而歡欣鼓舞;與此同時,上帝威嚴的喪失,人性中破壞性的欲望也得到釋放,精神空虛、自由放任的道德虛無主義的陰影會相伴而生。不論霍布斯是否意識到這一點,不可否認的是,這也是他對上帝開戰的“戰果”之一。再就他對宗教產生的人性論根源來看,他認為對原因的探究與追問和對不可知力量的恐怖是人性的一部分,既然是人性的一部分,就是無法根除的,人勢必要尋求一種精神的寄托,而上帝恰恰就是這樣的寄托,而他又無情地揭示上帝的虛妄不可信,要人拋棄這類愚昧的行為,這豈不是自相矛盾?霍布斯生活在16世紀的歐洲, 新興的資本主義因素已經在封建制度的腹腔內生長起來,工商業資產階級正在崛起。資產階級需要有為自己鳴鑼開道的思想代表,霍布斯敏銳地感受到了時代的氣息,從思想上反映了英國新貴族和上層資產階級的利益要求,成為資產階級思想體系形成時期的重要代表人物。霍布斯對教會的無情批判,他從根本上否認了神的存在,徹底地揭示了宗教的實質,摧毀了以舊約和新約作為真理的信仰,從而搖撼了整個封建制度的精神支柱,但就其對宗教的批判而言是有失公允的。他把對當時教會的批判擴大到了整個宗教,進而否定了這一文化現象,這是錯誤的。在這一點上,后來的盧梭比霍布斯是有進步的。
盧梭生活在18世紀的歐洲,與18世紀的許多啟蒙思想家不同,盧梭從來不諱言自己是一個有神論者,他在《社會契約論》中也提到了宗教與王權,在強調宗教服務于世俗的政權這一點上,盧梭與霍布斯是相同的。但與霍布斯相比,盧梭的宗教觀是有進步的,這主要表現在他把宗教分為人類的宗教與公民的宗教。“前一種宗教(即人類的宗教)沒有宇宙,沒有祭壇,沒有儀式,只限于對至高無上的上帝發自純粹內心的崇拜,以及對道德的永恒義務;它是純粹而又樸素的福音書宗教,是真正的有神論,我們可以稱之為自然的神圣權利”。也就是說這種宗教是超越王權的,在精神上是神圣的,是超越于世俗的。而所謂的公民宗教盧梭是這樣論述的:“它是寫在某一國家的典冊之內的,它規定了這個國家自己的神,這個國家特有的守護者。它有自己的教條,自己的教義,自己法定的崇拜表現。除了這個唯一遵奉這種宗教的國家以外,其余一切國家在它看來全都是不敬神的,野蠻的;它把人類的權利和義務僅僅伸張到和它的神壇一樣遠。”這里盧梭所論述的公民宗教與政權是合一的,國家宗教它實質上是王權的象征。但真正的人類宗教是超越世俗的。關于這一點盧梭在《愛彌爾》第四卷中說:“千萬別混淆了宗教儀式與宗教,上帝所要求的崇拜乃是內心的崇拜,這種內心的崇拜,只要它真誠,就永遠都是一致的。……至于崇拜儀式,雖說它也應該和良好的秩序一致,但卻純粹是一種政治的事情;崇拜儀式完全不需要什么啟示。”
真正的宗教信仰應該是一種情感的表達,這種表達與塵世的功利是沒有關系的,在這一點上盧梭比霍布斯看得要高遠些。他們從各自的學術背景和政治立場出發,闡明了各自對宗教的看法。霍布斯的宗教觀除了他的政治立場外,還與他對人性的悲觀論調是分不開的。他只看到人性當中獸性的一面,他認為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像狼與狼之間的關系,完全忘記了人類性中美好的一面,故他不能看到宗教超越的一面。盧梭的宗教觀在強調人類宗教與公民宗教的分別上,與霍布斯相比是超越的,但人類宗教的命運在盧梭那里最終還是落入了政權的窠臼中了。他提出了兩種宗教的理論,在他那里宗教分為人類宗教和公民宗教,人類宗教是一種純粹精神的宗教,一心只關懷天上的事物,以基督教為例,他認為基督徒的祖國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基督教只是宣揚奴役與服從。它的精神太有利于暴君制了,以致暴君不能不是經常的從中得到好處,真正的基督徒被造出來就是做奴隸的,這短促的一生在他們的心目中是太沒有價值了。”而公民的宗教純粹是一種形式上的宗教,他注重的是形式而不是真正的內心信仰。對于一個主權國家來說,公民的信仰不能是完全自由的,他認為主權者對于公民的信仰要有一些條款,“它雖然不能強迫任何人信仰他們,但它可以把任何不信仰他們的人驅逐出境”。他反對把政治的不寬容和神學的不寬容區別開來。“我的意見是那些把政治的不寬容和神學的不寬容加以區別的人乃是錯誤的”。
無論是霍布斯還是盧梭,他們對宗教的看法都是與他們的政治思想密切相連的,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說是他們政治觀的延伸。這其中固然有合理的成分,但不合理的地方也是顯而易見的。
就宗教本身而言,它作為一種信仰從來就是屬于個人的問題,不關乎強權也不關乎天理,只是個人的情感表達。至于人類為何信教,在霍布斯的宗教觀中人們是因為愚昧無知而信仰宗教,是非理性的,他企圖用理性來消解宗教,這和啟蒙運動強調理性的精神理念是相吻合的。盧梭雖也認為宗教是人類對現實的超越,是非理性的,但他并沒有否定非理性本身應有的價值,這在整個以理性為主旋律的啟蒙時代能保持這樣清醒的認識是難能可貴的。人類是有理性的動物,我們不能武斷地說所有的宗教信仰者都是非理性的,可以說絕大多數信仰者是有理性的。按社會學和人類學的觀點,宗教信仰同樣可以作出理性的解釋,即人們在他們所具有的信息和理解的限度內,在實際存在的選擇范圍內,在他們的喜好和趣味的引導下,試圖作出理性的選擇。人是有意識的存在物,有記憶和智力,能夠形成有關如何取得回報和避免代價的解釋,人們做一件事是要尋求回報的,在回報稀少或不能直接得到時,人們會形成并接受在遙遠的將來或某種其他可驗證的環境中獲得回報的解釋,而宗教所證實的彼世的回報是只有在非經驗環境中取得的回報,這種回報可以通過宗教的手段來證明可信,因為它所設定的來源是一個超自然的存在物。總之,在對宗教的態度上,霍布斯和盧梭有所不同,一個無神論者,主張消除;一個是有神論者,主張利用,兩者都帶有鮮明的時代氣息。對于這樣一種與人類歷史長相伴的文化現象給予全面公正的評價是我們現代人應有的立場,這對我們今天的道德重建工作是有意義的,因為宗教信仰在我國民眾中廣泛存在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參考文獻:
[1][英]霍布斯.利維坦. 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P88.
[2][法]盧梭.社會契約論.商務印書館,1993年版,P129,P173,P181-1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