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床學家,地球化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2007年7月31日逝世,享年88歲
整整70年前,“七七事變”爆發。一個剛考入國立臨時大學(西南聯大前身)的青年學生,深感身邊“已經不再有一張平靜的書桌”,毅然投筆從戎,赴陜西臨潼附近從事抗日宣傳和組織工作。這個當年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就是后來成為中國著名礦床學家的涂光熾。
涂光熾祖籍湖北,1920年在北京出生。他的祖父是清末翰林,父親涂元檀早年畢業于北京大學,留美回國后在國民黨政府擔任高官,歷任外交部條約委員、條約司長和駐多國大使。
家境固然富裕,但父親長期奔走國外,母親又在他10歲那年病逝,涂光熾從小就形成了獨立自主的性格。1931年,11歲的涂光熾考入天津南開中學。入學兩周后,“九一八事變”爆發,日軍向華北近逼。南開中學附近日軍靶場上的槍聲打破了校園的寧靜,涂光熾隨即投身抗日學生運動。在1935年的“一二一六”天津學生示威游行活動中,他是主要的組織者之一。
1937年,涂光熾考入位于長沙的“國立臨時大學”。第二年,他便來到許多年輕人心中的“革命圣地”——延安,進入抗大五期四大隊學習。艾思奇講授的辯證唯物哲學課程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抗大學習結束后,涂光熾被分配到陜西蒲城國民黨統治區,以教師身份從事地下工作。后來因為出了叛徒,涂光熾一度陷入危險處境。經與中共黨組織商量后,涂光熾回到西南聯大,進地質系繼續讀書。1946年在西南聯大畢業后,涂光熾選擇前往美國明尼蘇達大學地質系深造。
1949年,獲得博士學位的涂光熾被賓夕法尼亞大學聘為助理教授。同時,他開始在中國留學生中動員大家一起回國。1950年,他和上百名中國留學生一起登上了“威爾遜總統號”。同船歸國的,還有日后被譽為“中國核彈之父”的鄧稼先等人。也在這一年,涂光熾的父親涂元檀率國民黨駐緬甸大使館人員起義回國,后任新中國外交部顧問。
涂光熾回到北京后,先在清華大學地質系任副教授,隨后于1951年受公派赴蘇聯進修,在莫斯科大學再次獲得博士學位。1956年,“雙博士”涂光熾回到中國科學院地質研究所任職。他的一生從此與中國的礦床研究聯系在了一起。
在地球的演化過程中,許多分散存在的有用物質——包括化學元素、礦物、化合物等在一定的地質環境中會聚集起來,形成可供開采的礦床。涂光熾研究的,就是明晰各種成礦作用,從而認識礦床的地質特征和分布規律,指導礦產勘查和開發。
從莫斯科一回國,涂光熾立即組織領導了祁連山綜合考察。祁連山地區當時完全屬于科考的空白點,對這個區域的巖相構造和礦產資源,大家都毫無認識。考察隊按15條線路對祁連山進行了全面“診斷”,撰寫出《祁連山地質志》,為在這一廣袤地區找礦打下了基礎。
“文革”的動蕩歲月里,由于出身于國民黨高官家庭,涂光熾遭遇不少磨難。但作為一個科學家,在礦床研究問題上,他一直堅信真理。1974年前后,國內掀起了一股“尋找富鐵礦”的熱潮。當時,領導號召大家尋找與巴西、澳大利亞、蘇聯等國類似的富鐵礦。學界一些人也認為,那些產鐵大國的富鐵礦主要屬于“前寒武系古風化殼型”,中國也應該按照這個思路去找礦。
但是,涂光熾明確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中國的條帶狀鐵礦多是太古宙形成,變質程度深,鐵礦多為氧化物如磁鐵礦,這樣的鐵礦石很難在后期風化作用中富化形成富鐵礦。如果按照國外的經驗去找礦,最終只會是浪費人力物力。冒著可能被批判為“滅礦論”的風險,涂光熾的耿直與骨氣可見一斑。
為了支援“三線”建設,1964年,涂光熾受命開始在貴陽建立中國第一個地球化學研究所。而今,這個偏居西南一隅的研究機構,已經成為中國研究礦床資源的重鎮。涂光熾在鐵礦、錫礦、鎢礦、鉬礦、金礦等的成礦作用和找礦方向上,都有開創性的貢獻。80年代后期以來,涂光熾作為中國“尋找超大型礦床”的首席科學家,系統研究了中國超大型礦床的時空發布規律,提出中國超大型礦床六個成礦遠景區,也在找礦實踐中取得了顯著的社會經濟效益。
涂光熾心臟留有疾患,1985年做完手術后,有一片心臟瓣膜一直是金屬瓣膜。每次他出差在飛機場過安檢,那片金屬瓣膜都會引得安檢控測器滴滴作響。即便如此,涂光熾堅持每年數次到野外實地調查,甚至經常下到千米深的礦井。他的足跡幾乎遍布了中國各地。就在2006年,他還前往北京昌平專門調查石灰巖。
“研究礦床必須親眼看,光研究理論是不夠的。”他說。
作者為《財經》雜志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