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有約

這是李洛第一次洗桑拿，是朋友請的。

朋友為他叫了按摩小姐，他想躲也躲不及。小姐像美麗的魔鬼一樣向他逼近，柔軟的手指按在他的腦門上，滑向太陽穴。李洛的頭腦飛快旋轉起來，一陣潮水從無法探測的地方涌來，在身體內左沖右突，洶涌澎湃。他被一種力量按住，不能動彈，不能作任何努力。

“你不要緊張，我會讓你很舒服的?！碧焓拱愕纳ひ?，卻有魔鬼的媚惑。

李洛不敢說話，眼睜得大大的，盯著天花板，發現上面有許多細密的紋線，像是古老的經文，說著亙古的真理。

李洛沒有說話，他知道只要自己不說話，這丫頭肯定要說下去的，她的意思還想讓自己成為她的長期客戶。果然，小姐的聲音軟軟的，像是受了什么打擊似的，總是朝某個方向倒下：“我家里窮……弟弟考上了大學，每年要交上萬呢，家里能賣的東西賣完了……像我這樣沒本事的，不干這個又能干什么呢……”

李洛仰頭看了小姐一眼，還是沒有說話。

小姐不想氣氛冷下去，馬上又歡天喜地起來，說：“你看看我的手機吧，上面有好多好玩的信息?！崩盥褰又瓌涌聪氯?，大多是一些黃色的小段子，也有和她約會的。李洛問：“你怎么可以跟別人出去呢？我就經常聽說有小姐被搶被奸被殺的。”

小姐還是笑嘻嘻的，說：“我從來不出去，老板不讓。你下次來，就直接點我的號，68號！”68號臉上盛滿笑，頭頂燈光正好暖暖地打在她額上，飽滿溫和。李洛不由得有點迷惑了。

此后，李洛止不住地往桑拿浴場跑，去了之后就點68號小姐。68號小姐總是善解人意的，臉上一派天真，該笑的時候笑得花枝亂顫，該悲的時候又是滿臉憂戚。李洛了解到68號小姐叫王小咪。

熟絡后，他們就經常討論王小咪今后的出路問題。

李洛說：“你在這兒掙的是血汗錢，不容易。我出去摸摸市場行情，看看地段鋪子，開個小店，做一輩子營生?！?/p>

王小咪一邊緩緩地為李洛按摩著腰背，一邊吃吃地笑，說：“好，這事就拜托給你了，咱倆一起開，開一家夫妻店。”

王小咪話沒說完，她的手機響起。王小咪背過身去，聲音低下，柔情蜜意地對著電話嘰嘰咕咕地說了起來。

李洛呆在那兒。原來，王小咪有男友，自己是一廂情愿，人家并沒有當回事啊。李洛覺得有一點東西梗在喉頭，仿佛吃了大虧。

王小咪的電話接完了，也是半天不說話，眼睛里沒有一點光，很嚇人。突然，王小咪一頭撲到床上，嗚嗚大哭起來。李洛不能再縮在一邊了，他把被子拽開，把王小咪撈起來放在自己的懷里，用手拍著她的背。王小咪也很配合，緊緊地抱住他，身子劇烈起伏。

王小咪揚起臉，說：“他出事了，輸了好幾千，明天中午之前不給人家就要剁他的手。我這幾千塊錢也有，可是他老是這樣，我舍下尊嚴才掙這么點錢，都被他糟蹋了?！?/p>

李洛淡淡地說：“你們這樣下去肯定不行，你還是得為自己打算。”

王小咪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李洛隔了好長的時間才再找王小咪。再見到李洛時，王小咪的喜色明顯表現在臉上。她說：“我以為你不會再來找我了。”李洛沒有說話，王小咪也不在意，仍然喋喋不休地說著：“那天你說的對，他是一個無底洞，我填不滿的。我給了他三千塊錢，他竟然轉身就去找別的女人。我人不人鬼不鬼地辛苦掙錢，他卻花得像流水一樣，這樣的人也不值得我去愛他?！?/p>

王小咪又說：“這個周末你能來嗎？”

“有事嗎？”李洛一般休息日是不出門的，不好向老婆交待。

“我生日。我很少過生日，我自己都快把生日給忘了。昨天老板叫辦暫住證，填一個表，上面有出生年月，我才想起來就在這兩天。”王小咪很興奮，仿佛撿回了什么失而復得的寶貝。

“好，我來，但愿那天我沒有什么要緊的事?！崩盥迥＠鈨煽傻卣f。

周末，整整一天，領班安排給她的客人王小咪都沒有接，她怕正在給別人按摩時，李洛會來。

但李洛遲遲沒有來。晚上八點多，來了一個熟客，指定要王小咪服務，領班過來勸了幾次，王小咪還是不愿出去。領班拉長了臉，說：“小咪你太天真了！”幾個小姐和服務員一起過來連勸帶拖，又把王小咪塞回到房間里，關緊了房門。

客人進來了?？腿司坪榷嗔?，一進來就不老實，又是抱又是親的。王小咪一看形勢不對，轉身就往外走。王小咪邊走邊掏出電話摁出李洛的號碼，通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問：“你誰找李洛？他在輔導孩子做功課，我幫你叫他……”客人幾乎光著身體向王小咪撲過來。

王小咪下意識地往后躲，她摸著墻，爬到窗戶上，大喊：“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跳下去了！”客人絲毫沒有在意，仍然往這邊擠，伸過手來，抓住王小咪的衣服，使勁地往回拉。王小咪手按著窗戶框子，身子往后仰。這時，房間的門打開了，領班站在門口，大聲地呵斥：“你們鬧什么？”客人的手一松，王小咪的身子立即飄向了窗外。兩人慌忙向窗口撲去，窗外黑洞洞的，正下著大雨，什么都看不見。

窗臺上遺落了王小咪的手機，手機里一個男聲正溫柔地低聲耳語：“小咪，親愛的，你聽我解釋，我今晚不能過來了……”

（責任編輯 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