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去過的幾個國家里,人們無論在飯館、在家中、在酒吧,飲酒時都絕不大聲喧嘩。待客時也不給人勸酒,喝不喝,喝什么,怎樣喝,喝多少,均請自便,高度尊重個人的意愿。這一點,看似不夠熱情,其實比我們文明。在公共場合絕不旁若無人,與人交往處處互相尊重。對這些,我不能不表示贊賞。
1985年4月下旬至5月上旬,由束沛德、艾煊和我組成的中國作家代表團應匈牙利作家協會的邀請去匈牙利訪問。在主人舉行的歡迎宴會上,招待員端著一個大木盤,上面放著好幾瓶不同的酒,問我喝什么酒?我為了表示隨和,不挑剔,便說:“什么都行。”大概是翻譯搞錯了,譯成了“什么都要”,不然他怎么會把每一種酒都給我倒了一杯呢。既然倒上了,不喝完剩在杯子里是不禮貌的。我于是一一喝干。好在我歷來能夠各種酒混著喝,又好在人家不像在我們國內,絕對不再添酒、勸酒,你想喝的話可以自己去倒,高度尊重你的自由。
4月30日在參觀多瑙波格丹尼農業合作社時,暖房管理人雷拜·雅諾什特別熱情地把我們領到他的家中,他的父親原是位造船工人,現已退休在家,做得一手好山葡萄酒。老人堅持要我們進入他家的酒窖,窖內擺著好幾個大木桶,一桶一個品種。他一定要我們把每個桶里的酒都品嘗一大杯。束沛德和艾煊的酒量有限,只好由我代勞。我一邊喝一邊說:“看來我今天是要醒著來醉著回去了。”老人對我的這句話和酒量非常贊賞。臨別時又特意送給我一瓶烈性白酒,囑咐我說:“帶回中國去喝。”
匈牙利工藝美術博物館的館長米伯爾,50年代曾是我國中央美術學院的研究生,出于對中國的感情,改了個中國名字叫米白。我們去參觀時他能直接用漢語進行解說。晚上又開上自己的車子去賓館接我們到他家去做客,他的夫人還親手做了美味的招待點心。我們邊談話邊喝酒,談的多是中國的事情,他還播放了他保留的詩人何其芳的錄音。分別時他解釋說:“我喝了酒了,不可以開車送你們了。”就打電話叫了一輛出租車來送我們。這若是在國內,一般人不會這么自覺地酒后就不駕車,何況是在夜間。不過,即使在白天布達佩斯也沒有交通警察,交通是自動控制的,規則是要自覺遵守的。
我們國內航班的飛機上,空姐只送一兩次飲料,而在德國漢莎航空公司的班機上,空姐推著飲料車不停地往返,旅客想喝什么可以隨時伸手自取。飲料中除了啤酒,還有白蘭地和威士忌,當然都是半兩或一兩的小瓶。這一點我最歡迎。
訪問日本期間,唯一不方便的是幾乎無酒可喝。日本的清酒度數太低,味道也不行,有酒精加涼水之感。啤酒也很貴,一瓶的價格在國內可以買10瓶。中國酒則只有茅臺和五糧液,折合人民幣每瓶都在千元以上。如果拿國內的工資去日本喝酒,恐怕是世上最劃不來的事情。
在馬其頓喝酒是比較愜意的,1996年夏天我率領中國作家代表團去那里出席過斯特魯加國際詩歌節,記得在總統接見以后的午宴上,在奧赫利德湖邊的公園里支了幾個盛著葡萄酒的大木桶,由大家自斟自飲,氣氛極其暢快。有歌聲在響起,有音樂在飄蕩,但是絕無大喊大笑或劃拳的噪音傳來。在中國,喝酒和噪聲總是密不可分到令人無法容忍的程度。這一點也是要學習西方的。
選自《今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