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海迪在手術室被切開了胸椎,醫生為她取出了血管瘤,推回了神經科病房。幾位護士細心地將她搬回床上。她還在麻醉中沒有醒來。手術很艱難,孩子失血較多,但解除了壓迫,有望恢復行動。醫生的話讓我好一陣輕松,心中總算有了希望。
這時我站在病床前,看著女兒沉睡的樣子。我緊緊握著她的一只小手,幾次輕輕叫她,她都沒有能力睜開眼睛叫聲媽媽……窗外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我雙眼一直盯著還未醒來的女兒,我心中害怕極了!我怕死神將女兒奪走。同病室的一位陪護人,給我送來一杯水,關心地勸我喝下。這時我才想起自己已一天水米未進,我覺得連心也干枯得碎了。
忽然看到小小海迪的嘴唇微微動了幾下,聽到她疲勞無力地叫了幾聲“媽媽”,說“我……要喝……水”,我親愛的女兒,她終于醒啦!我這顆懸了一天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隨著她神志清醒,麻藥味散去。新的災難又來了!她發起40高燒,讓我更加揪心!醫生來對我交代說:手術后病人發燒是正常的,很快會好轉,同時安慰我不要太擔心。護士很快就拿來幾只冰袋,放在女兒身邊為她降溫。并說術后刀口有種灼熱難耐的疼痛。這孩子算是懂事,不喊也沒叫。
女兒伸出一只小手呼叫著媽媽!一會兒她又伸出一只小手呼叫爸爸!她多么想爸爸和媽媽同時握著她的兩只小手,疼愛她鼓勵她。我后悔極了,怨我不該把女兒做手術的時間隱瞞丈夫。讓女兒在最痛苦,最需要父母疼愛的時候少了一分父愛,同時也讓丈夫失去了一次對女兒對妻子關心與體貼的機會。我原本想把最大的痛苦留給自己,最大的安慰留給丈夫,把最深沉的愛留給女兒。我這時才知道自己的想法與做法是不完美的,也是對不起丈夫和女兒的。我暗自流下了眼淚。
黑夜來臨了,病房里只有小小海迪的床頭燈微微發著光亮,照著她那沒有血色而強忍痛楚的小臉。她用滾燙的小手使勁拉著我的手,嘴里不住地喊:媽媽,我吃山楂!我吃蘋果!我吃蘿卜!
她仍在發著高燒,護士不斷來幫女兒更換冰袋。直到天明,她才漸漸睡去。這一夜小小海迪像跨過了火海,我也好像翻越了刀山。生活就是如此鍛煉和考驗人啊!眼淚與惆悵都沒有用,疾病與艱難總是伴著歲月走。當再去回顧這段遠去的歲月時,人有時才會發出嘆息!
那時正處在自然災害時期。醫生查房后,我把小小海迪交代給護士,急忙跑出醫院去給女兒買她要了一夜的水果。我經過幾條街巷,都沒有找到賣水果的攤點,心中空落落的。當我走到一個拐彎處,眼睛為之一亮!我發現墻角有一位農婦,她身后半露一只小筐,上面蓋著一塊舊布。我高興地叫了聲:大娘,你筐里有水果是嗎?她對我多少還有疑慮,她怕人抓她“資本主義”。我湊近她,講明情況,她這才掀開蓋布,捧出一些又紅又亮的山楂。她對自己又像是對我說:過艱難的日子就得耐著性子……
我懷著復雜的心情,回到醫院。我把山楂洗凈去核,切成小片。我把果片送到她嘴邊說,好孩子,媽媽給你買來甜美的山楂,吃點好嗎?她緊皺眉頭閉著嘴唇,她手術后疼痛難忍,高熱仍在持續,她仍在不斷地喊:我吃山楂!我吃蘋果!我吃蘿卜!
過了些年小小海迪長大了,她告訴我小時候手術疼痛難忍,自己就把眼前想象得很美麗,于是就喊:媽媽,我吃山楂!我吃蘋果!我吃蘿卜,來減輕自己的疼痛。
于是讓我想起那個老婦的話“過艱難的日子就得耐著性子”,人一生中總會碰到各種各樣的艱難,這短短的一句話,讓我緊鎖的心有了一分豁達,從心底涌起一分開朗,對待疾病與生活多了一些寬容。
小小海迪在抗擊疾病與奮斗中表現出孩子少有的忍耐,讓我看到她性格中的良好素質。我希望她的耐性成為一種持久的堅強。
選自《齊魯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