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黑虎莊

一、施仁慈收留啞夫妻奇人夜傳授天地拳

大清康熙年間。

這年十月深秋，大地葉落草白。滄州城南黑虎莊大財主李善章同往常一樣，五更便起床晨練。他打開黑漆柏木大門，看見門口石獅旁蜷縮著一對老夫妻，由于衣衫單薄，被凍得瑟瑟發抖。

李善章，人稱李員外，平時仗義疏財，心地善良，廣結天下豪杰，有梁山好漢之風。李善章見老夫妻露宿自家門前，凍成這個樣子，陡生惻隱之心：“老人家，天氣寒冷，你們快進去歇息，不然這樣會凍病的！”

老夫妻被驚醒，顫巍巍地相互攙扶著站了起來，借著晨光，抬頭打量起這位好心的李員外。只見此人三十出頭，中等偏上的身材，方臉高鼻，二目炯炯，一看便給人一種精明強干之感。

老夫妻感激地連連點頭。老婦人開言道：“員外啊，我們是落難之人，投親不著，流落到此，老伴兒又身染風寒，正愁性命不保！沒想遇上你這位活菩薩，這下我們有救了……”

老婦人激動地說著，動手拿起地上的包袱。李善章注意到，染病的老人始終拿眼睛盯著自己，像是不相信似的。李善章嘆息一聲，真誠地說道：“老人家，誰出門難保不遇上什么災禍，我是真心實意的，里面請吧！”

老人點點頭，張張嘴，打了個手勢，對李善章伸出大拇指，“啊啊”地“說”著什么。哦，原來他是個啞巴！還是老婦人反應快，趕緊“翻譯”說：“員外，我男人說你是個大好人，蒼天會保佑你的！”

李善章擺擺手，引老夫妻進了府。

此時，黑虎莊管家王馱年已經起床。王馱年四十多歲，進府多年，由于能說會道，反應機敏，辦事利索，很得主人的賞識。王馱年見主人又領進兩個叫花子，不解地說：“員外，你又……”

李善章吩咐道：“去后院收拾一個房間出來，讓老人家住下。告訴伙房老孫頭，讓他煮些湯面給他們吃，落難之人，要多多關照！”

“是！”王馱年答應著，轉身對老夫妻道，“看看，你們造化不淺吶！也就是遇見了我家主人。”老夫妻連連點頭。

收留落難之人，李善章這已不是第一次了。那年在村頭破廟中，他救下了染病的老孫頭，將他背回家中，煎湯熬藥，精心調養。老孫頭燒得一手好菜，李善章念及他無家可歸，就將他留在府上當了伙夫。

李善章家大業大，雜事繁多，朋友來往不斷，他將這對老夫妻交給管家王馱年后，漸漸把這件事忘記了。

李善章自幼隨父習武，只可惜，功夫未成，父親便染病去世了，他只好另聘名師，二十多年矢志不改，倒也練成了一身好功夫。他仍不滿足，總覺得自己功夫還不到家，如果有朋友來訪，總要與人家切磋一番；遇到高師，便熱情相請賜教。他家的后花園占地足有五六畝，里面蒼松翠柏，遍植花木，曲徑長廊，十分優雅。李善章每晚必在此練功到深夜。

且說這天晚上，繁星滿天，涼風習習。李善章準時來到后花園習武。他先打了幾趟拳腳，等周身筋骨活動開后，便抄起一桿大槍演練起來……

他正練得起勁兒，突然間，“啪啪啪”后腦勺上連挨了三塊土坷垃，被濺了一脖子土。

李善章“啊呀”一聲，急忙停下來，四處張望。但見一個人坐在不遠處的院墻上，兩腿晃晃悠悠，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不用說，這土坷垃肯定是他打的了。

李善章無緣無故地挨了這三塊土坷垃，好不惱火，沒好氣地問：“你是什么人，為什么平白無故地打我？”

墻上之人聽了，哈哈大笑：“你問地，你問天，打你三坷垃有因緣！”說完，身子一縱，來了一個大鵬展翅輕輕飄落下來，如同蒲纓棉絮一般，沒有一點兒聲響。

李善章仔細打量來人，六十歲左右的年紀，中等個頭，鶴發童顏，二目朗朗，亮如星罡。再看裝束，頭戴一頂紅色緞冠，冠頂上還插著一根白色的羽翎，玄色僧袍，肩背褡褳，一副云游僧人打扮。李善章看罷，心中暗道：這位紅冠羽士來無蹤影，悄無聲息，決非等閑之人！想到這里，他躬身施了一禮，換了一副口氣：“大師深夜來此，不知有何見教？李某有失迎迓，還望多多包涵！”

紅冠羽士又是哈哈一笑，朗聲說：“我看員外習武至誠，特來與你切磋技藝，不歡迎嗎？”

李善章聽后，喜出望外，連忙道：“歡迎，歡迎！請大師賜教，徒弟這廂有禮了！”說著，就要行師徒之禮。紅冠羽士一把挽住他：“慢！來，讓我看看你的功底如何！”

紅冠羽士這一扶，李善章頓覺有一股奇力涌貫全身，不由得吃了一驚。他看了一眼紅冠羽士，遲疑地說：“這……徒弟不敢！”

“快，你不要客氣，使出你的看家本事！”紅冠羽士有些不耐煩了。

李善章說聲“好”，不再遲疑，撤回一步，握拳腰際，左腿邁出一步，一拳直擊紅冠羽士的面門。這招叫“單雷貫耳”，快似奔雷，疾如閃電，一般人是如何也躲不過去的。

紅冠羽士見拳打來，不慌不忙，左手往外一擋，右手一掌打在了李善章的耳朵上。李善章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就“撲通”一下子被擊出五六步遠，倒在地上，耳朵嗡嗡直響，疼得直哎喲。他實在搞不明白，紅冠羽士到底用的什么招式，出手咋這么迅疾？

僅此一個回合，李善章便被擊倒在地。他畢竟是個習武之人，怎肯輕易服輸？只見他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說道：“好功夫，再來！”接著又使出看家本事——抹脖掌，直奔紅冠羽士咽喉。這一掌看似尋常，實則奧妙無窮，它是由連環掌組合而成，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變化莫測。

打出第一掌，或許是實，或許是虛，讓人防前防不了后，防左防不了右。這一招是李善章花一百兩銀子跟一個老拳師學的，苦練了十多年，百發百中，是他的成名招兒。

且說李善章打出抹脖掌，看似實招兒，豈料中途變幻，實則是一個虛招兒。第二掌如同狂蛇吐芯，閃電般地連環而來。就在他手掌將要抹上脖子的瞬間，但見紅冠羽士身子一抖，也不知人家用的什么招數，咚的一聲將李善章打出五六步開外，重重地摔在地上。

紅冠羽士走過來，一把扶起李善章，一邊給他揉著臂膀，一邊連連道歉：“手重了，手重了！”

李善章這下徹底服氣了。自己習武幾十年，不能說沒有功底，但在這位紅冠羽士面前，卻顯得那樣不堪一擊！俗話說，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通過這次比試，李善章切身領教到了紅冠羽士的真實武功，欣喜不已。他真誠地說：“師父，你的功夫我領教了，你就收我做徒弟吧！”說著，躬身就要下拜。

紅冠羽士連忙扶住李善章：“且慢，收你做徒弟不難，可你知道我剛才用的是什么拳腳？”

李善章一臉茫然：“師父神拳，徒弟不知。”

紅冠羽士像是故意賣關子，并不急于回答，笑了笑：“我走一路拳腳給你看看！”

說著，他便演練起來。只見他沖拳、塌肩，拔頂、平心、下氣，動如崩弓，發如炸雷，步法中多弓步、跺步、搓步，步步有聲，勢勢連招兒，聲隨手法，手隨聲落，以勢催力，咄咄逼人。

這套拳法，李善章甭說練，連見都沒有見過！紅冠羽士告訴他，此拳叫“天地拳”，意思是出手四面八方，可達天地。在技擊中講究崩開裹進，強開對方之門，即時貼身近發，最擅長肘法，全身七關八節都可用來打人，如暴肘、暴掌、胯打、大纏……

紅冠羽士侃侃而談，李善章聽得入了迷。這些年他藝海瞎闖，看來拜的都是些庸師，學得都是些好看不中用的花拳繡腿呀！如今高師就在眼前，也是天賜良緣，豈可不拜！想到這里，他跪地磕頭，行了拜師大禮。紅冠羽士朗朗一笑，正式收下了這個徒弟。

二、窺探疑惑露天機

神秘夫妻留信物

不知不覺，三星已經到了正南，看看時辰不早了，紅冠羽士道：“今天就到這兒吧，明晚準時在這里相會！”說完，縱身欲走。

李善章急忙攔住道：“師父，你去哪里？盡管家里寒酸，但還有您住的地方，雖不能天天山珍海味，但每天茶飯……”

紅冠羽士微微笑道：“員外的美意我心領了，天機不可泄露，切記！”說完，縱身上墻，飄然而去。

從此，每晚紅冠羽士都準時前來教李善章習拳。夜幕下，一招一式，悉心傳授天地拳。

天地拳與別的拳相比，套路非常簡單，有“七大開”和“八大招”。只要不癡不呆，有胳膊有腿兒，學上個把月，便可全部學會，可那僅僅是個皮毛！天地拳奧妙無窮，出神入化，要想學到真諦，沒有十年八年的苦練，是萬萬不行的！李善章原本功夫不淺，再加上勤學苦練，拳藝長進很快。紅冠羽士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冬去春來，李家后花園花紅柳綠，有了勃勃生機。開始紅冠羽士每晚必來，后來便不定期了。或隔三差五，或七天八天。不知道他姓名，也不知他住在哪里，每次都是高來高去，如一團影子，悄無聲息，神秘得如同仙界幽宿。

他是誰？

李善章不止一次問過自己，也曾試圖解開這個謎，但紅冠羽士已約法在先：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師命不可違！但他心里明白，師父非凡非仙，但決非等閑之人！

人往往就是如此，越是神秘的東西，就越想探個究竟。李善章不露聲色地觀察師父，希望早點解開心中謎團。

這天五更時分，李善章因吃了些生冷食物，鬧起肚子來。他在茅廁中剛蹲下，忽聽一陣瑟瑟響動，緊接著便傳來“撲”的一聲。憑直覺他知道是有人縱墻而去。李善章心中暗道：不好，一定是有賊人進府，聽到我來茅廁，這才倉皇而逃。他趕緊起身往賊人躍墻的地方跑去。

這里是一片菜園，不遠處那兩間茅屋住的是去年獲救的老夫婦。他們年老體衰，老啞巴被安排管理花木，種種菜什么的，老婦人則幫著洗衣物，喂喂豬，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兒。

一看到這兩間房子，李善章才想起老啞巴夫妻，覺得實在是怠慢了人家。眼下賊人出現在這里，不可能是來偷他們的吧？

李善章四處看看，也沒發現有什么異樣情況，打算再回茅廁。剛走兩步，草屋中傳來老婦人的咳嗽聲，顯然老婦人已經醒了。李善章停住腳步，想告訴他們夜里有人進來了，讓他們睡覺注意點兒。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猛然想起管家王馱年說過的一件事來。

老啞巴夫妻食量大得驚人。他曾親眼看見伙房老孫頭蒸了一鍋饅頭，二人菜也不就，一會兒便吃了個精光，平時窩頭咸菜黏粥，吃起來也是沒夠。

王馱年說他們吃個牛的，干個雞的，府上白白養著兩個飯盆子。李善章可不讓他這么說，既然收留了人家，就管得起飯吃。不過他也奇怪，二人的飯量咋會這么大？

發現賊人進府后，李善章處處小心防范。他家大業大，是賊人眼中的肥肉。滄州城胡家四兄弟，就是有名的賊首。他們武藝高強，手下有幫子混混兒，專事搶劫大戶人家。那天的賊，說不定就是他們派來踩點兒的。李善章吩咐家人要多加小心，他自己每晚練功完畢都四處察看一番，才回屋休息。

一連數日，府院并沒有什么特別情況發生。

這天夜里，月色朦朧，李善章準時來到后花園，一邊練拳，一邊等待師父。一會兒，師父果然從后墻飄然而至，手里拿著一桿大槍。師父的精神很好，樂哈哈地道：“善章啊，今天為師傳你一套槍術，名曰‘六合槍’……”

李善章非常高興，見師父手里的大槍長約丈余，滿把粗，槍頭短小，一看便知是戰場上的器械。

師父先打了一路槍術，接著便給他講解起來：“六合槍術，集古代名將楊、高、沙、馬、羅、劉六家槍法精髓于一爐，奧妙無窮，攻擊性極強。將內三與外三相結合，即手與眼合，眼與心合，心與氣合，力與氣合，氣與神合，神與法合，故曰‘六合’，槍扎一條線，撥撩一大片……”師父一邊講解，一邊做著示范。不知不覺中，已到子時，師父說了句“明晚再練”先自去了。

約摸三更左右，李善章剛躺在炕上，就聽房上“沙沙”作響，似有人走動。憑直覺，他知道院中進來人了！他抄刀在手，跳下炕就往外跑，豈料，門被人從外面鎖上了。他大叫“不好”，轉身回屋想破窗而出。這時只聽外面有人喝道：“不怕死的你就出來！弟兄們借你點東西，全當做好事了！”

借著星光，他見窗臺下和屋門旁都有賊人，自己貿然出去，必遭襲擊。怎么辦？賊人進府搶劫總不能坐以待斃吧？于是他便大聲喊叫起來。

夫人和小少爺都住西屋，聽他這一喊，知道賊人進院來了，各個嚇得哭作一團。

夜靜聲響，李善章的呼叫聲傳得很遠，家人們全都聽到了，紛紛吶喊著“抓賊”，然而都出不來，被人同樣鎖在屋里了。一時間，整個李府都是“嘩嘩”的拉門聲和喊叫聲。

賊人們似乎來得不少，一邊喝叫人們老實點兒，一邊加快了搶劫的速度。

正當賊人們恣意搶劫的時候，李善章忽聽賊人們喊叫起來，借著撕破的窗紙，只見兩個蒙面人越墻而入，如兩只拍起的皮球，在賊人中間穿梭跳躍，打得賊人叫喊連天。賊人也不是吃素的，揮舞手中鋼刀，橫劈豎砍，想快點殺死這兩個壞他們好事的蒙面人。怎奈這二人身手非凡，快似流星，疾若迅雷，躥縱跳躍，忽左忽右，打上取下，得心應手，全然不懼。賊人們的鋼刀再狠，也傷不著他們一根毫毛！反倒有幾個賊人被打翻在地。

屋中的李善章見賊人已被蒙面人纏住，心中大喜，力量倍增，一腳踹破窗尸，破窗而出，手揮鋼刀，殺入賊群。

賊人們這下更是招架不住了，喊聲“風緊”，一個個縱墻而逃，蒙面人尾隨追去。

管家王馱年率先跑了過來，驚魂未定，連問李善章傷著沒有。李善章并不理會，問他可有人員傷亡，財物被搶去了多少？王馱年也是剛剛破門出來，這些他哪里知曉？

見賊人已經逃走，李善章趕緊回房安慰夫人和孩子。剛才要不是那兩個蒙面人力戰群賊，自家不知要遭受多大損失呢！

那兩個蒙面人是誰？

李善與王馱年一道出門尋去。

經過剛才這番打斗，府中所有的人都被驚起。人們議論著，一起尋找那兩個危難關頭力克群賊的蒙面人。然而整個府院中并沒有蒙面人的影子。

大家尋找了一會兒，各自回去清點東西去了。李善章注意到，所有家人都到齊了，唯有后院的老啞巴夫妻沒有來。他們住在后院，人又上了年紀，這里發生的事，他們或許還不知道呢。

一場蓄謀的搶劫，就這樣被蒙面人輕巧地破解了。

蒙面人是李家的大恩人！李善章決心要找到他們。

經過剛才這場打斗，李善章感到有些累了，他讓眾人散去后，自己也回房休息了。躺在炕上，他怎么也睡不著。剛才打斗的情景歷歷在目，蒙面人那迅捷的身手，精絕的武功，令人贊嘆不已。突然，他眼前一亮，覺得蒙面人的身手似乎在哪兒見過……哦，想起來了，是……是……李善章驚喜不已，簡直要跳起來了。

其中一位肯定是自己的師父紅冠羽士！他之所以蒙面，肯定是怕被人識破，他并沒有走遠，一定就在自家附近。另一個蒙面人是誰？莫非莫非……不，不，不可能！不過……他又有些吃不準，決心要探個究竟。

他把自己的猜測和想法，告訴了管家王馱年，讓他如此這般這般……

王馱年聞聽，腦袋搖得如同撥郎鼓一般，說東家實在是多慮了，打死我也不會相信那對老夫妻有如此神舉！然而既然東家吩咐了，他就得照辦，于是便言而行。

再說李善章，當夜依然來到后花園，等待那位神秘師父。今晚，他不知師父會不會來。

半晌，師父終于來了，依然是從墻上飄然而至。李善章非常高興，看著師父，特意將昨夜家中遭劫的事說了一遍，并告訴師父，他一定要找到那兩個蒙面恩人，正因他們挺身相救，才使得自家免遭洗劫。師父聞聽，只是“哦”了聲，也不多問，便拿過六合大槍繼續傳授槍法……

這晚，李善章心有疑惑，常常走神兒，學得有些心不在焉，師父也好像有什么心思似的，教得也不是那么細致。二人演練了一會兒，便草草結束，師父嘆口氣，欲言又止，依然躍墻而去。

李善章回到臥室不久，只見管家王馱年興沖沖地敲門進來，一臉的驚奇與神秘，未待說話先齜出了滿嘴的白牙：“東家東家，你的猜疑是對的，那個老啞巴果然是有些來歷的……”

于是，王馱年便將自己親眼看到的情景講了出來：

按照東家的吩咐，王馱年選了一處離啞巴夫妻茅屋不遠的花叢隱蔽了起來，兩眼死死盯著那扇柴門，如果里面有人出來，他這里可看得清清楚楚。剛接受這個差事時，他覺得東家實在是胡猜亂想，但仔細一想，特別是聯想到老夫婦驚人的飯量，心中又覺得或許有這個可能。

時近半夜，只看得王馱年眼睛生疼，渾身酸脹，也沒見一人人影兒。正當他有些困倦之時，忽聽柴門“吱呀”一聲，隨即一個人探出頭來，左右環顧了一下，便如同一只貍貓“嗖”地躥上西邊墻頭，轉眼不見了。這一連串的動作，輕靈迅捷，把王馱年看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不能相信，這個身手迅捷的武林高手同那個蔫蔫哄哄的老啞巴是一個人……

李善章聽完，終于證實了這對老啞巴夫妻決非等閑之人的猜想。鬧了半天，那個教自己習武的紅冠羽士，原來就是居住在自家的啞巴老人呀！由此看來，昨夜仗義退賊的兩個蒙面人必是他們夫妻倆了！他們身懷絕技，為何要忍受貧賤，裝聾作啞呢？他……他們到底是什么人？

李善章想到這里，感到二人絕對是有番來歷，于是叮囑王馱年，此事要嚴格保密，不許說出去。

王馱年連連說是，喏喏退去。

王馱年走后，李善章躺在床上，再也無法入睡。他萬萬想不到，就在自己的府上，隱匿著一位武林奇杰！他隱姓埋名，裝聾作啞，又不惜夜傳絕技于我，到底為的什么？難道就是為了報當年的收留之恩？時至三更，李善章突然想起一樁往事來。

那是五六年前，自己去滄州城辦事，只見城門上貼著一張黃榜告示，內容是懸賞萬兩黃金緝拿一個叫“戚本超”的明末將領和三十二位武林志士。

戚本超相傳為大明抗倭名將戚繼光之后，武藝高強，智謀超人。大明王朝被滿清滅亡之后，戚本超立志反清復明，暗中聯絡三十二位各路豪杰，分散在大江南北，黃河兩岸，秘密組織鄉勇，伺機起兵。朝廷偵得此秘后，如臨大敵，一方面詔告天下，懸賞緝拿，一方面調兵遣將，廣布暗探，堅決要把他們一網打盡。

一晃四五年過去了，并沒有聽到戚本超一伙豪杰的消息，他們到底怎么樣了？想到這里，李善章猛然心頭一震：啊？這個裝聾作啞的紅冠羽士，會不會……想到這里，李善章不由得興奮起來。滄州乃全國聞名的武術之鄉，民風強悍，高手云集，這里又是京畿之地，要在這里拉起一支隊伍，實在是一個聰明之舉……

自從探得老啞巴就是傳授自己技藝的紅冠羽士后，李善章對師父更加崇敬了，越發的覺得，自己能師從這樣一位世外高人，實乃三生有幸！就在當晚，李善章手拿大槍，早早地來到后花園，他一邊演練著，一面觀望北面墻頭，等著師父早些來臨。

奇怪，時交子夜，仍未見師父的影子。他猜，今天師父或許不會來了。正收拾器械準備回去，忽聽身后有異，回頭觀望，只見面前站著兩個人，一身布衣，手里提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仔細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眼前這兩個人正是那對老啞巴夫妻！

見他們如此裝束，李善章心里咯噔一下，意識到了什么，撲通跪在地上磕頭道：“師父，恩人，你們這是……”

只聽師父嘆口氣道：“善章啊，為師本想傳完你六合槍術再走，怎奈你昨夜差人窺探為師，天機泄露，你我師緣已滿，這都是天意啊！”

聽罷此言，李善章又急忙磕了個頭道：“師父，是徒弟一時糊涂，我決無歹意呀！你們還是不要走吧，我要給你們養老送終……”

這時，一直一言不發的師娘說話了：“員外啊，你且起來。當初我們上門是故意試探你的。我們沒有看錯人，你的的確確是位可以信賴的大仁大義之士！不要再挽留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天命難違！”

看師父師娘去意已決，李善章知道再留也是枉然，于是起身便去拿錢，讓師父師娘路上用。師父擺手道：“我四海為家，像你這樣的仁人志士哪里都有，要錢何用？”

見師父錢也不要，李善章心里非常難受，此時一別，不知何日再相見，不覺流下了淚來，于是，跪在地上，說出了久困心中的疑惑：“師父，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師父傳我武藝數月，還不知師父高姓大名，可否相告？”

師父嘆息一聲，想了想道：“你記住一個‘痢’字就是了，快快起來吧！”言罷伸手來扶。

李善章仍是跪著不起：“師父，徒弟還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我久仰戚本超義士和三十二位豪杰的大名，不知恩師可是其一？”

師父聽了，點點頭道：“你既已說破，我也無需隱瞞。大清昏庸無道，悖逆天理，理當口誅筆伐，神鬼共討之！”說完環顧四周，見無異常，神情變得莊重起來，輕聲說道：“早聽人言，員外仗義疏財，是位豪杰，這才特意上門授藝，重任相托。我走后，望你廣收門徒，三年后，也在今天，我們師徒在這里相會！”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刺繡蒺藜荷包，交到李善章手上，“見此如見我，你要好生收藏，日后自會有人來找你！”說罷，拉起老太婆飄然而去。

李善章手捧蒺藜荷包，淚如雨下。他記住了這一天——癸未年五月十三。

（未完待續）

下期預告：

李善章跟隨紅冠羽士學習了天地拳和六合槍，紅冠羽士與他約定三年之后的五月十三再相會。紅冠羽士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教李善章武功？俠義心腸的李善章還會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請繼續欣賞長篇連載《生死黑虎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