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候

聽說周局長這次從南方考察回來就要退居二線，這個消息雖然還沒有被證實是真的，可著實讓羅鵬和劉暢暗自高興。因為他倆在副局長的位子上都呆了將近五年了，人生能有幾個五年，他們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羅鵬和劉暢各自在心中打著算盤。經過十多年官場上的摸爬滾打，他們也悟出了一些從政為官的奧妙——別以為要下臺的干部就是秋后螞蚱，侍弄不好就會全盤皆輸。

周局長考察回來第一天上班，羅鵬推門進來：“周局長，您這次南方考察辛苦了，有什么收獲給我傳授傳授，也讓我有所長進，呵呵……要不這樣吧，周六請您來我家吃飯，我給您接風洗塵……那就說定了啊！周六中午十二點整，我在家恭候您大駕……”

送走羅鵬，周局長點上一支煙，心中不免有一絲傷感。在這次南方考察之前，上級有關領導就找他談過話了，說他這么多年工作任勞任怨，是個難得的好干部。不過，哪個干部都會有這么一天，要端正思想，從大局出發，服從組織安排。正好趁這次去南方考察，好好地轉一轉玩一玩。雖然領導說得非常婉轉，可周局長還是明白其中的意思。

哎，不知不覺在這個辦公室呆了都快十年了，就要離開，還真的有點舍不得……周局長正想著心事，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劉暢閃身進來，一番噓寒問暖之后切入正題：“周局長，您這個周末有時間嗎？我想給您接接風，咱也不上大飯店，就在家里弄幾個可口的小菜……”劉暢看著周局長，非常誠懇地說。

要是平時，周局長肯定找個理由推辭，可今天竟然非常爽快地答應了，時間定在周日中午十二點。

幾天來，羅鵬一直在心里琢磨，幾經推敲，一張菜單終于定下來了。周五晚上，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周六一大早，他從床上爬起來，惹得老婆一陣嘮叨：“不就是一頓飯嗎？何必搞得這么緊張……”羅鵬自然不理會老婆，穿好衣服，出門買菜去了。

整整忙活了一個上午，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之后，羅鵬累得一下子癱坐在沙發上。這時，老婆抱著一束花開門進來，嘴里沒好氣地說：“給！你要的花。你說吃飯就吃飯吧，還非要買什么鮮花，真是搞不懂，情人節的時候你怎么想不到給我買束花……”

一會兒，門鈴響起，周局長如約而至。喝茶、聊天、吃飯，飯后是水果、甜點……一切都按照事先設計好的程序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可羅鵬總感覺有點不對勁，氣氛總是熱絡不起來。周局長也表現得不冷不熱，一桌豐盛的菜肴基本上沒動多少，羅鵬還發現周局長皺著眉頭，盯著桌子上的那束鮮花看了老半天。

直到送走周局長，羅鵬還在琢磨到底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夠好。

接下來再看劉暢，都周六晚上十一點多了，他還在電腦前興奮地玩著網絡游戲。老婆對他說：“明天你們周局長不是來咱家吃飯嗎？還不早點睡覺，明天也好早起準備一下……”

劉暢激戰正酣，嘴里敷衍著說：“噢，知道了，你先睡吧！”

終于，劉暢揉著紅紅的雙眼，看著窗外的天空出現了魚肚白，這才哈欠連天，倒頭就睡。

這一覺真是昏天黑地，一直到中午十點，劉暢還躺在床上沒起來。這可急壞了他老婆，干脆把他的被子一揭，劉暢卻照睡不誤。

直到十點半，劉暢才伸著懶腰從床上爬起來，也沒洗臉刷牙，對著老婆撂下一句話：“等周局長來了，就說我昨晚寫材料到很晚，今天睡過頭了。”說完，拎起菜籃子轉身出門。

十二點整，周局長如約而至。劉暢老婆訕訕地笑著說：“周局長，真是不好意思，昨晚劉暢趕一份材料到很晚，今天早上沒起來，這會兒出去買東西還沒回來，實在抱歉……”

周局長擺著手說：“哪里哪里，這沒什么，工作第一，精神可嘉，值得表揚！”

一會兒，劉暢回來了，腦門上頂著豆粒大的汗珠，一個勁地跟周局長解釋：“您說我真該死，看我這一覺睡的，竟然把這么大的事情給耽誤了，這可怎么好……您稍等一會兒，咱們馬上開飯。”

周局長沒有說什么，看著忙得不亦樂乎的劉暢，只是笑了笑。

劉暢鉆進廚房，又是剁雞又是殺魚，殺魚的時候一不小心竟讓魚刺把手給扎破了，捂著流血的手指跑到客廳找創可貼。

“小劉啊，好了，別忙了，簡單一點就行了，又沒有外人。你就做一個雞一個魚，你要是再弄別的菜，我這就走。”周局長對劉暢說。

劉暢看周局長態度堅決，只好把剛做好的雞和魚端上桌，給周局長倒上酒。周局長啜了一小口，瞇起眼睛意猶未盡地說：“好酒！”

接下來一番推杯換盞，周局長紅光滿面，微微有些醉意。他不時用手拍著劉暢的肩膀，嘴里滔滔不絕：“這人啊，還是實在點好，就比方說吃飯吧，特別是像咱們今天這樣的家宴，不要搞得那么隆重。還是像這樣簡單點好，今天我們就兩個菜，不也照樣吃得高興？其實，這比吃山珍海味都強……小劉，實話告訴你吧！我就快要退下來了，你還年輕，要好好工作，領導和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小子不錯啊……”

此刻，劉暢就像一個小學生，畢恭畢敬地聽著周局長的話，不時點頭應和，并且始終面帶微笑，只是笑得有些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