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兒子

父親已經想好了，只要兒子一踏進門，就打斷他的腿。

父親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迫不得已。兒子雖是個啞巴，但他也不能眼看著拉扯了十幾年的兒子離自己而去啊。

一抹斜陽鉆進門縫，時間每過去一刻，他的失望就增加一分。

昨天，他上山采藥時摔斷了腿。啞巴兒子床前床后地照顧他。看著兒子忙碌的身影，他不覺淚水模糊了雙眼。他心想，兒子已經十六歲了，也該把他母親的事告訴他了。他告訴兒子，十五年前，他上山采藥回來撞見自己的妻子和一個藥材商人抱在一起。當時，他氣炸了肺，想打斷商人的腿，不想妻子苦苦哀求，他終于沒有下得去手，也對妻子徹底絕望了。之后，妻子跟那個商人回到縣城。如今，那商人已經是縣城里有名的富商了。

兒子雖然不能說話，但聽得十分明白。兒子聽完了他的話，神情有些恍惚。

第二天一早，兒子不見了。他突然意識到，兒子一定是跑了，跑進城找他親生母親去。

他恨自己的妻子，如果兒子選擇回到她身邊，這等于在他心上刺進一把尖刀。

他在等兒子回來，他知道兒子一定會回來的。他發現兒子忘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那是一塊連心鎖，是妻子走前留下的唯一信物。昨天，他講到妻子時，將鎖拿出來，放在桌子上。

沒有它，他們母子就無法相認，因為妻子離開時，兒子只有一周歲，這么多年他們母子倆就從來沒有見過面。

兒子走了之后，他就一直坐在門邊，已經坐了七八個小時，連飯也沒吃。

他一手握著棍子，另一只手從懷里掏出一株草藥。這就是續斷王，他當年就是為了找它，才去了深山。續斷王的功效是普通續斷的百倍，極其罕見，普通的續斷在叢林灌木甚至山坡路邊都能找到，而續斷王則生于懸崖峭壁之上，十個采藥師有九個不敢采，誰也不想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當年，那個藥材師花一萬元想買一束續斷王，他答應了，妻子卻極力阻攔，說：“你為了那一萬元，就不顧自己的命了？即便你不顧及自己，也該想想我和兒子啊，如果你有個好歹，我們娘兒倆該怎么辦？”他說：“你不用多想，我是個長命的人，死不了。”他為了那一萬塊錢，幾天幾夜宿在山中，翻山越嶺，終于采到了一束續斷王。他想，有了錢，就可以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可當他回到家，卻發現自己已經永遠失去妻子了。如今，只有這株續斷王陪在他身邊。

昨天，他本想用這株續斷醫治自己的腿傷，卻沒有舍得，他想還是留給兒子以備不時之需。

可是，等到現在，兒子也沒有回來。如果他們母子相認，兒子怎么還會稀罕這株草藥，到時候金山銀山都是他的。

他想著，把續斷王放回懷里。

突然，他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是兒子回來了！

他兩手抓緊棍子，手上青筋暴露。

他不自覺瞥了一眼桌子上放著的連心鎖，心中涌起怨恨，把手中的棍子緩緩舉了起來了。

兒子來到門前，突然“咕咚”一聲，一頭栽進門里。

棍子停在半空，他看到兒子一臉疲憊，滿頭雜草，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身上帶著一道道劃傷。他大喝一聲：“說，你去哪兒了？”

兒子虛弱地抬了抬眼皮，艱難地從懷里掏出一株草藥來，指指他的腿。他愣了，兒子手里的竟然是一株續斷王。

“咣”，棍子落在地上。他抱起兒子，雙眼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