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紅地毯

為什么多年前兩人牽手、第一次走上紅地毯的誓言，沒有遵循和維護(hù)到今天？!對于伴侶，難道不應(yīng)該像重走了一次紅地毯一樣，真心珍愛身邊這個陪伴了這么多年的人嗎？！

美洲俱樂部里嘉賓云集、流光溢彩——紳士淑女們端著高腳酒杯煞有介事地談?wù)摚髀铮匀挥袠?biāo)準(zhǔn)的名流表情——既不熱情也不冷漠，噓寒問暖內(nèi)心矜持。

美洲俱樂部是這個城市四大高檔俱樂部之一。名流們閑暇之余來到這里，希望結(jié)識新的名流，或者舒緩略微緊張的神經(jīng)。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圈子，誰又能脫離圈子呢。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這樣的名利場的“功能”又?jǐn)U展了，又成為艷遇場了——或者叫“獵艷場”。

最養(yǎng)眼的永遠(yuǎn)是那些美女，她們熙熙攘攘像春天皇家花園里的鮮花，一蓬一蓬熱烈地盛開，紗裙連著紗裙，璀璨接著璀璨，在夢想與夢想之間翩翩起舞。涉世未深的姑娘們，她們不停地旋轉(zhuǎn)，像盛裝的玩偶。她們以為算計了別人，哪里想到人家早在請她赴會以前就把一切都算計清楚了！

一

汪嘯天遠(yuǎn)遠(yuǎn)地走過來，四十出頭，身家數(shù)億。

然而，他不，沉靜內(nèi)斂的面容自然流露出些許威嚴(yán)。

銀行界的一位高管大衛(wèi)迎上去，舉杯輕碰。汪嘯天跟銀行家寒暄幾句后，兩人的話題又扯到加勒比海的氣候，法國南部的小鎮(zhèn)，本來嘛，這種地方是讓大家來務(wù)虛的，功夫在詩外，重在相識，能否合作那是后話。著名電器生產(chǎn)商張總走過來，前方好像是地產(chǎn)大鱷劉總……汪嘯天含笑，頷首，一一舉杯。

僅有眼力不算本事，商海中人誰不會偽裝？有人怕被別人看穿心思，索性裝作面無表情，索性讓你摸不透他在想什么，殊不知面無表情也是一種表情，老奸巨滑的表情。然而，再狡猾的狐貍也斗不過好獵手。要想立于不敗之地，還得煉就警犬一樣的嗅覺，對手在想什么，就算隱匿再深，但他也能散發(fā)出一種氣味，超級敏銳的人能夠嗅到這種氣味。

汪嘯天就有這個能力，他能嗅出這些。

大家把盞談笑，風(fēng)云際會，這時的汪嘯天感到背后有人在向他散發(fā)誘惑的氣息。一個出色的商人，總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果不其然，在他眼光裝作不經(jīng)意地和她對上的一瞬，她微笑，遠(yuǎn)遠(yuǎn)地朝他舉杯。他一飲而盡。她笑得更妖嬈了，棕色波浪般長發(fā)低垂，媚眼如絲。

又是一個富于心計的灰姑娘！汪嘯天在愛情上久經(jīng)沙場，什么看不出來？男女之間的情事，有時只需這一眼，雙方就知道有戲沒戲。真是個美女啊！乳白鑲鉆的低胸晚裝，及地的裙擺漩渦般散開，冰冷的觸覺，是上好的絲綢。敢穿這種顏色、質(zhì)地晚裝的人，她必須有白皙細(xì)膩宛若景德鎮(zhèn)瓷器一樣的皮膚。

花顏云裳，冰肌玉膚，汪嘯天不由得色迷迷地想像跟她上床會是什么感覺。他喚來他的跟班，暗使一個眼色，跟班何等聰明，十分鐘后即打聽出此女粗略背景：影視新人駱飛雨，26歲，曾與大華影視公司的副總方某有染，據(jù)傳不久前兩人鬧翻。

情場上的高手怎么會主動出擊？什么叫欲擒故縱？這樣當(dāng)然也可省去不少后患，日后萬一鬧將起來，那也是你尋死覓活自愿送上門的，干我何事？汪嘯天暗自得意，勝算在握。

駱飛雨當(dāng)然也有她的策略。

她像一只美麗小獸，無辜地闖入他的領(lǐng)地，“以退為進(jìn)”、“以守為攻”。她的確恰到好處地向后退了一步，幾乎就在同時，她只匆忙地呀了一聲就搖曳著身子地摔下去，當(dāng)然她不會真的摔到在臺階上，她行云流水般地滑倒，時間計算得分毫不差。

假如用慢鏡頭回放當(dāng)時的情景：汪嘯天單手托住駱飛雨小姐徐徐下墜的柔軟細(xì)腰的動人瞬間，他們擺了一個完美的探戈舞姿——就像幾千年前，在童話發(fā)生的那一夜，王子和灰姑娘在燈火輝煌的皇宮翩翩起舞時的情景一樣，在那個著名的探戈舞曲行將結(jié)束之前，灰姑娘一個完美無缺的世紀(jì)下腰動作，王子一個風(fēng)度翩翩的千年一次的跟進(jìn)姿態(tài)，月光和星子，玫瑰花瓣和雨絲，愛情就在那一瞬間爆炸了，像美國人的導(dǎo)彈一樣，摧毀了一切障礙。

他們的眼睛里同時飛出滿天星斗：配合得太完美了，就像彼此是曾經(jīng)苦練過一千零一遍的舞伴一樣。

有緣千里來相會？愛情就是默契？切！名利場的情事，很多只是獵艷、私通與調(diào)情而已，離愛，還差得很遠(yuǎn)。

二

有人說，婚姻大概分為四種：可意的、可過的、可忍的、不可忍的。

汪嘯天跟太太紫均的關(guān)系，十年前也算可意的吧。現(xiàn)在還算可過的，老夫老妻，有什么不可過呢？他忘不了剛創(chuàng)業(yè)時，家貧、子幼、父母體衰多病，他自己一天到晚忙得四腳朝天，生活的重?fù)?dān)真是多虧了這個女人，他不是忘恩負(fù)義的人。

但是有少數(shù)時候，他跟紫均，介于可過、可忍之間。比如一家人出去吃飯，兒子點黑椒牛柳、炸羊排之類，老爸怎么看著都喜歡，可她點的都是什么呀？魚香肉絲、西紅柿蛋湯……當(dāng)著兒子的面，他不好說什么。

但他不禁走神，想起在五星級酒店跟情人共進(jìn)晚餐的浪漫，什么叫儀態(tài)萬方？

“老婆，我明天出差。”

“又要出差啊？”紫均只問一句，就會默默把旅行箱收拾好。

他拖著箱子神采奕奕地出門了，這次當(dāng)然不是為了工作。

在他海濱別墅的豪華臥室里，駱飛雨一襲粉紅吊帶薄紗短裙，性感撩人。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嬌滴滴往他嘴里喂櫻桃。

“做影視這一行，全靠吃青春飯，有什么前途？”駱飛雨憂傷地說。隨即眼眶一紅，眼睛里含滿淚水，汪嘯天真有些心疼了。

汪嘯天記得，紫均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偷情后號啕痛哭的樣子，鼻涕眼淚一把抓，慘不忍睹。女人哪能那樣哭？不死翹翹才怪！正確的哭法應(yīng)該是駱飛雨這樣的--當(dāng)著男人的面，讓那些寶石般的淚珠兒在眼眶里輕輕蕩漾，如同一池秋水里的點點星光。只有這樣的哭法才能讓男人有“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沖動，才是最正確有效的。

他心里嘆息：同樣都是女人，差別怎么那么大呢？

他調(diào)侃她：“這么高的個子，要你種田鋤地，彎個腰是比常人困難。”然后用指頭輕劃她的臉：“想要我捧你，嗯？”

“想去你公司上班。”駱飛雨打著如意算盤：親愛的，我已不年輕了，我要跟在你身邊，看住上家、緊盯下家，把你即將與別人發(fā)生的艷遇一一掐死在搖籃里。如果我不和牌，誰都別想和。莫道脂粉隊里無英雄，比如武則天，比如慈禧太后——后宮佳麗三千，競爭多激烈呀！她也只是一個婦道人家，談笑間全局都搞定了！

“那你能做什么？”

她火辣辣地看著他說：“你需要我做什么？”

這樣的回答，任哪個老板聽了都會心花怒放的。汪嘯天脫口說：“好，你來做我的特別行政助理。”

吃喝玩樂，人生處處皆學(xué)問，生意場上，功夫一樣在生意之外，汪嘯天有時覺得自己想通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是鬼話，哪個老板疑心不重呢？他有自己的理論：她連床都不肯跟你上，關(guān)鍵時刻能靠得住嗎？對這樣的人能委以重任？

回到公司，駱飛雨算是正式上班了，她工作還算說得過去，美女畢竟是稀缺資源，帶她出去應(yīng)酬，不會讓他丟面子。

一天深夜，安頓好客人后，兩人在酒店的床上。這時候汪嘯天的手機(jī)響了，他的一個跟班說：“駱飛雨跟她以前的東家又有聯(lián)系，昨夜跟方某親密泡吧。”

汪嘯天不動聲色，但心里不是滋味，駱飛雨你這樣做就不對了！離婚雖難，也并不是不可能，如果酒逢知己、棋逢對手，那么重新組合，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他拍拍她的臉，說：“看一個人的家底，不是看他家有幾間房，而是看他家門前有沒有大樹，感情也一樣，它需要歲月沉淀，根深才能葉茂。”這話說給她聽，又像說給他自己。

三

這天夜半，好像與平常沒什么兩樣，但汪嘯天總覺得有點煩燥、不祥。他剛想起床轉(zhuǎn)轉(zhuǎn)，心驚肉跳的事情就發(fā)生了！突然悄聲無息三個兇悍閃進(jìn)來的黑衣大漢，只見寒光一閃，一把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來人低吼：要命交錢！

汪嘯天嚇得魂飛魄散，這幫亡命之徒!但他知道他命懸一線，稍有不慎就玩完了。他還未清醒過來，但聽老婆紫均一聲慘叫，想也未想就從床里側(cè)跳起來飛速撞向持刀人，歹徒也嚇了一跳，暫時放下他，唰唰唰三把刀同時逼向她。

“他是印鈔機(jī)，我才是提款機(jī)，想要錢跟我來”，紫均果敢地說。一個嬌小的穿著絲綢睡衣的女人，歹徒大概沒有把她當(dāng)回事，只惡狠狠朝他扔下一句話，“敢報警就讓你全家死絕。”然后放心地跟她一起去開保險柜。保險柜開了，她飛快拿起一把槍，砰地一聲巨響，子彈擦著一個歹徒的耳朵飛過。

三個歹徒連滾帶爬，倉皇逃去。

他已報警，然后沖上去摟緊紫均，她嚇傻了，好半天才哭出聲來。那樣驚怖的哭聲，實在像鬼哭狼嚎，甚至，比她當(dāng)初發(fā)現(xiàn)他偷情時的號啕痛哭要慘絕得多，但他卻在死里逃生這一刻重新愛上了她，或者，他一直都愛著她，只是，這種愛被風(fēng)塵歲月中的忙碌和自以為是所掩蓋了，現(xiàn)在，當(dāng)心境變得澄明而清澈時，這種愛便云開霧散，不可阻擋。

他動情地?fù)е鞘窍莸昧钊藗械碾p肩，他說，明天就請保鏢。

事后，他問她什么時候?qū)W會的開槍，她說，不知道怎么就開了，還以為是走火了呢，那時只想著引開歹徒。

死里逃生后，汪嘯天開始重新審視生活，重新思量紫均和反思自我：這些年，在外面招蜂引蝶、尋歡作樂，真是疏遠(yuǎn)她了，與其說疏遠(yuǎn)，不如說是不愛；紫均與我度過了創(chuàng)業(yè)年代，生兒又育女；在危及兩人生命的時候，紫均冒險救我，這樣的女人不正是值得陪伴一生的女人么。為什么十多年前兩人牽手、第一次走上紅地毯的誓言，沒有遵循和維護(hù)到今天？!對于伴侶，難道不應(yīng)該像重走了一次紅地毯一樣，真心珍愛身邊這個陪伴了這么多年的人。

而那些生命中走馬燈似的女人，她們心里哪有真愛？一個比一個虛偽，除了錢、享受和貪婪索取，她們不會真心愛上自己什么別的東西。可是，就算有一種感情，一種不為金錢而存在的純潔的浪漫，他又有十年磨一劍的時間和耐心去玩嗎？玩不起了。日子還要過，生意還得做。

四

以前陪情人的時間，汪嘯天現(xiàn)在都用來陪老婆孩子，生活是如此美好！他幡然醒悟到，婚姻關(guān)系是一個人在社會上的第一關(guān)系，這個關(guān)系搞不好，哪里有時間和心思去處理其它關(guān)系？看身邊那些人，家庭關(guān)系沒搞好的，其它如工作關(guān)系、朋友關(guān)系也鮮有搞得好的。

私下里，他勸紫均別委屈自己，錢不算什么，奢侈一點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紫均感嘆，有多少錢就有多少錢的麻煩，有多大名就有多大名的煩惱。我節(jié)儉，因為忘不了你創(chuàng)業(yè)時的艱難，你是我的男人啊，賺錢再多也是累出來的，吝嗇你的錢就是珍惜你的人啊。她說完停了下來，白他一眼問道：可你呢？想學(xué)座山雕吃百雞宴呢？老娘是舍不得花錢，但一生氣，敢學(xué)杜十娘怒沉百寶箱。試試？她們都是拿青春賭明天的，誰跟你寒窯雖破能避風(fēng)雨？

汪嘯天慚愧地說：男人是通過犯錯來成長的，要給我改正和進(jìn)步的機(jī)會--女人能看著她的男人像小學(xué)生一樣在自己的呵護(hù)下慢慢長大，不也是一件挺有成就感的事嗎？然后撫摸著她的肩膀，柔聲說：別再減肥了，把自己養(yǎng)胖一點。

紫均說：嘿，怪了，你不是盡找些排骨模特嗎？

他說：胖人多可愛，不管在哪個時代，她們都更容易成為男人心中的朱砂痣和明月光。你看那些漫畫，胖一點的總是老婆，而瘦的最多是情人。這意味著他生命中最活躍的那部分基因會得到更好的傳承。

紫均笑：你少胡咧咧！心里卻充滿了幸福。那些外遇中的男人，之所以能吸引其他女人，恰恰是老婆把他教化得太好的緣故，他們不僅獲得了成熟男人的魅力，又在老婆的教誨中懂得了怎么哄女人開心。女人太嬌慣男人，反而弄巧成拙地替別的女人把他們培養(yǎng)得魅力四射。但是，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你能不原諒你的孩子嗎？

老夫老妻調(diào)情原來這么有趣。他們親吻，兩個人都幸福得如癡如醉。

汪嘯天記得剛結(jié)婚時，他一個電話打回家“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呵呵，心有靈犀。他會心地笑。那時候，他牽著紫均的手過馬路，然而卻在中途，綠燈突然轉(zhuǎn)為紅燈，他們被迫停在街中心的安全島上。車流洶涌，呼嘯著擦身而過，瞬間將他們淹沒。這時，他將她緊緊擁在懷里。

他想，其實男人們要的幸福都很簡單，一個聰慧可人的妻，一個活潑生動的小孩，一份足以自傲的事業(yè)，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老下去。想到這里，他似乎和紫均又重走了一次紅地毯，愛情歷久又彌新。

有一天傍晚，汪嘯天下班后推卻了應(yīng)酬，早早地回家，紫均正在廚房做飯，他悄悄地走到她身后，溫柔地環(huán)抱住她……

編輯 王方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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