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中下游戲
近期,朝陽文化館門前的廣場上兀然出現一個與周圍“高雅”環境極不相稱的“怪物”:一個寬約18 米高約12 米的帳篷,內部是裸露的鋼筋骨架,外披三色條文塑料膜,乍一看,像建筑工人的簡易宿舍。但其實那是個劇場。與我們之前對劇場的浪漫主義想象迥然相異,這個劇場所營造出的空間并非“品位”劃分譜系中的“優雅”:粗糙的布景,簡易的舞臺,夸張的演繹,荒誕的情節。按照導演櫻井大造的說法,這種詭異空間的營造正是其獨具匠心之處——類似于戰爭之中救命稻草般的避難所。此言何出?這要追溯到60 年代日本帳篷劇場的興起。
60 年代一場席卷全球的紅色革命將“造反有理”的火種播撒,左翼運動以各種形式星火燎原,帳篷戲劇就是其中一支。最初的帳篷戲劇帶著一種強烈的斗爭精神,在工人工作的街頭,在農民耕作的地頭,支起簡易帳篷,就是一個表演舞臺;搭建一個舞臺,就是一件斗爭工具。80年代以來,不僅“溫室效應”越來越顯著,整個社會都似乎躺在一個巨大的溫室中:發展,帶來了財富滾滾;改革,帶來了政策件件,似乎公平豐裕的社會即將來臨。然而人與人之間的疏離使曾經堅如磐石的階級劃分化為碎片,層次多樣的“亞階級”的曖昧光暈與模糊邊界代替了楚河漢界般的階級。正如劇中“傷痕”的控訴,“蟲子從槍口突進槍的身體,在那住下了。并且,每天每天,不知疲倦地分泌血液和淋巴液,讓那槍,慢慢地生了銹#8943;#8943;”櫻井正基于此,營造了一個冰冷的異化的都市空間——痂殼城,這里充滿“被城市抹殺的人。城市徑直地穿過被抹殺的身體。車流和人流也徑直地穿過#8943;#8943;但,被抹殺的人并不歸于虛無。城市只是想把人們從記憶中一腳踢開。只是用毫無憐憫的手,把人們驅趕到街邊的一角。可驅趕的力量越強,被抹殺的人反而浮出水面。”而帳篷劇場,就像收集這些被抹殺了的靈魂的沙漏,每個靈魂都在這個沙漏中經歷碰撞最終在某一個瞬間經歷逆轉,正如全劇結束時,痂殼城轟然被毀,帳篷外圍觀的觀眾成為舞臺的主角,帳篷內觀看的觀眾成為被觀看者。
帳篷劇場,讓我想起意大利的馬戲團,如今也只有在被稱為“上帝的小丑”的意大利導演費里尼的電影中還能重溫馬戲團中小市民的市井生活。就像曾經雜耍藝人云集的北京天橋,那種生活是電影《霸王別姬》中的冰糖葫蘆和高蹺,遠非一個天橋劇場的郭德剛所能夠再現的。任何的重新演繹的試圖,都粘纏著絲絲縷縷的懷舊氣息,夾雜著星星點點的小資情調,像電影《花樣年華》中張曼玉身上的旗袍和手中的混沌。從六七十年代走過來的櫻井大造,常希望打破藝術的形式而直擊觀眾的內心,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不做“啟蒙”, 然而,他的戲劇常常會出現破碎的表述和支離的演繹,目的是讓觀眾跳過形式直接走向內核,類似于布萊希特的“異化效果”。《變幻瘡痂之城》甚至采用了日文對白和中文字幕,日文對白于我而言無異于背景音樂,中文字幕的晦澀又讓我不得要領,頻頻出現的各種意象——死亡、尸體、瘋狂、腐臭的尸體的臭味、鬼魂、血,如果沒有現代主義的背景,很難被心靈所辨識和吸收。在座的大部分都是高校學生和文藝青年,偶爾有些小市民也在開場之后悄悄退場,總之,這是一個小資情緒泛濫的場域,而非導演的初衷——勞工階層的樂園。
也許是我過度詮釋了原本十分淺白的戲劇,然而“品位”正是在詮釋與被詮釋之中營造:發軔之初的意氣風發與銳氣十足,常常最終被拋光與吸納,正如尊貴的鉆石,在其放射光輝之前也被一層厚厚的“痂殼”所包裹。并不是說櫻井導演被“和平演化”,只是,在觀眾發出笑聲的地方是否導演預料之中的恰到好處?在中國,我們有了毛澤東時代所鍛造的“勞工文化”,有了鄧小平時代所滋養的“小資文化”,可依然面臨著一種缺失——“上層精英文化”。當西方“上層”在優雅的手勢中向孤兒院呈上一張支票時,我們的“上層”又在哪里?

“炫酷”的力量
炫是強光給人的感受,來自視覺,酷是溫度給人的感受,是種感覺,二者都是非凡而強烈的體驗。無論是誰,一旦親身經歷過炫酷的感受都將終身難忘,未曾身臨其境者也心生無限向往。在這個強調個性,潮流變幻的時代,炫酷成為必然的主題。它展示著時代精英們的生活方式,深刻影響著以他們為榜樣的看客。不夸張地說,炫酷正以一種猶如魔法般的力量,塑造著一代人的審美觀點、價值取向及精神氣質。在一種強大的內在力量的驅動下,炫酷正洶涌而來,而站在時代前沿的人兒,首當其沖被卷入其中,腐朽而陳舊的東西在它的面前不堪一擊,瞬間化為齏粉,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輝煌、動感的世界。
北京聚集了全國乃至世界的各行業精英,他們充滿激情和創造力,他們喜歡絢麗的色彩和光線,離不開音樂和美酒,就像鳥預知山洪來臨一樣,他們對潮流有超級敏感的嗅覺,他們在不遺余力地詮釋炫酷的內涵。所以,他們看上去總是那么光鮮而有魅力。這些人經常聚在一起,也許彼此之間并不熟悉,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身上有相同或者類似的氣場,重在感覺。對于聚會或者消遣的場所,他們是非常挑剔的,好的場所令人輕松愉悅,反之則緊張敗興。因此,“炫酷”是他們常去的地方,因為那里能獲得他們需要的一切。
炫酷是北京嘉里中心飯店引以為豪的杰作,炫酷以其前衛優雅的裝修風格、京城難尋的地道雞尾酒、國際水準的現場演出、以及如沐春風的五星級服務而成為流行風尚的薈萃之所。炫酷完美融合來自中國、意大利、印度尼西亞和法國等東西方時尚前沿的設計元素,尤其是可儲存近500瓶葡萄酒的自動恒溫酒窖通體透明,向人們盡情詮釋著美酒佳釀的渾厚和幽雅。另外,這里的招牌雞尾酒更是除葡萄酒之外的很好選擇。所有的精雕細琢還需要現場音樂的烘托。特別簽約歌手于每晚(周日除外)在炫酷傾情演繹國際水準的現場爵士樂。炫酷一貫秉承每三個月即引進一名新歌手的宗旨,不斷為炫酷注入新的活力。
梧桐樹引來金鳳凰,開業至今,與知名時尚品牌合作的大型派對多次在炫酷舉行,各界社會名流,商界人士,演藝名人,國際名模,紛紛做客炫酷,這里成為他們最愛的社交場所,因為在這里有最炫酷的氛圍。他們感受到了“炫酷的力量”,并將他們的光彩留給了炫酷,四年來,炫酷深刻而準確地詮釋著北京的時尚文化,并因此成就了其在業內不可撼動的領先地位。在這個過程中,參與者具有了一個共同的身份,那就是高尚新生活的制造者和理所當然的享受者。他們共同將炫酷的力量化作銳利的馬刺,穿透頑固而陳舊的意志,將鮮活滾燙的血熱注入我們的身體,引領我們自信地走向一個下一樣的世界。
喪家狗的焦慮
在9 月底10 月初的時候,著名哲學家“炮轟”百家講壇,認為于丹的書是勵志,而易中天則是在說書。一時在京城媒體中激起軒然大波,有人說,周國平表現了知識分子的責任與高貴,也有人說,這更可能是讀書人的矯情。
今年上半年的時候,李零出了一本書叫做《喪家狗》,大概意思是說,自從孔子從宋國逃跑之后,后世的知識分子都成了喪家之犬,不再傍依任何力量,要獨立承擔道統的責任。周國平和易中天不過是兩條喪家狗之間打打嘴仗,卻因為牽扯到了百家講壇,以及中國媒體的摻乎而變成了公共事件。而且把事情變成了似乎這只是兩條喪家狗打架給大家看。不能不說,現代媒體的這種無意識共謀實在是高明的很,那些被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喪家狗們越發地無家可歸了。
周國平當然不是第一個質疑易中天的人,易中天自己也從來沒說過他在百家講壇的表演是嚴肅的學術研究,甚至自己還給自己起了個名號叫做“學術評書”,言下之意,其實是個落魄書生到集市上賣賣嘴皮子而已。淺顯固然是淺顯的,但并不會因此就沒有價值。如果看看中國自南宋以來的市井文化史就會發現,評書、戲劇、彈唱從來都是知識分子和非知識分子溝通的重要渠道,而且在民間文化的建構和道德倫理的維系上發揮著重要的功能。《三國演義》本身也是這種文化集大成的產物。為什么《三國演義》和《三國志》的差別那么大?難道就是為了好看嗎?不是的,小說還是要肩負道德勸善的責任,不能像歷史一樣地刻板無情。從這個意義上看,周國平當然很清高,但似乎忘了,民間的說書人往往是比社科院的教授們更偉大的哲學家。而易中天的問題也不是他過于淺顯或者不那么嚴肅,而是他以一種評書的方式在表達自己的英雄史觀,在大家神經都很脆弱的情況下,這無疑會嚴重沖擊作為中國文化基礎的圣賢史觀。老話說,少不讀水滸,老不讀三國,將全國的青年朋友都教得老奸巨猾恐怕不是一個負責人的知識分子所為。周國平主張“善良、豐富、高貴”自有中國的知識分子傳統,格調看來還是要高些的。

不過不能認為易中天就沒有周國平那樣“高貴的焦慮”,中國年輕一代不讀書,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文化自覺的衰敗也是不爭的事實,易中天多年在高校任教,不可能對此置若罔聞。他能夠借助電視的舞臺,多少有些卑躬屈膝地連哄帶騙地讓大家看點書,功德還是有的。電視把我們娛樂致死了嗎?假如是,那也是我們自己的問題,不要去怪某個商業機構或者一臺會唱歌的機器。包括周國平和易中天、于丹在內的所有的知識分子既是“不讀書”的受害者,同時也應對此負責。這是推卸不掉的。于丹也許講得不好,但她好歹讓大家讀一點,這種傳統的再啟蒙不是一日之功,批判是必要的,照死里批就顯得不厚道了。
媒體自然也要為“不讀書”負責任,中國人大多還是相信,媒體代表了“上面的意思”,哪知道現在的媒體不過是商業社會的吹鼓手呢。雖然你們自己也有生存的壓力,但好歹要對得起父老鄉親的期望,娛樂一些無所謂,要不擇手段地教壞人家的孩子,就有點缺德了。在周國平和易中天的事情上,媒體處心積慮地把喪家狗打架也娛樂化,很難說不是為自己開脫的一種手段。
不論如何,還是要慶幸,喪家狗們還是心懷焦慮的,這種焦慮還讓他們不斷彼此撕咬,否則,我們就更加看不到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