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黑望白

摘要：大學語文與其教學在現代語境下遭遇尷尬，本文利用中國書法、繪畫、圍棋當中的關于計白當黑的技法提出守黑望白的觀念，從三個方面闡述大學語文及其教學在改革的語境下要保持良好的心態，不僅要守住傳統文化的根、守住經典文本本身、守住經典文本精神超越性，還要以寬廣的胸懷包容經典的世俗化、世情化傾向，找出擺脫目前困境的方法。

關鍵詞：大學語文； 教學； 思考

中圖分類號：G642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１００４－０５４４（２００7）12－００98－０3

清代鄧石如稱:“字畫疏處可使走馬，密處不使透風，常計白以當黑，奇趣乃出。”凡作書，既要注意黑的部分——字形筆畫的密(實)處，也要注意到字畫間及行間之白的疏(虛)處。黑處要精心結撰，而白處也須措置得宜；在圍棋中， 黑先白后，交替著一子于棋盤的點上，黑與白構成了一個蘊藏著無盡玄機和豐富哲理的世界；如同王維用他的山水詩讓我們了悟：自然的原生狀態展示的是萬物的生生不息，靜默的蕓蕓眾生演繹了世界的非同一般。書中的黑白、棋中的黑白、詩中的黑白，靜待著人們用心去解讀。深深植根于傳統文化土壤的大學語文，在呼吁教學改革的現代語境下還得回歸到這黑與白的傳統定理中，只是將計白當黑改為守黑望白，從強調技巧提升為注重心態。教育本身的越來越功利導致了大學語文無用論的產生，從而引發了大學語文教學的失位。而教育者本身或出于抗衡，自詡大學語文以提升學生的人文素養、建構學生的精神人格為終極目的，更接近于對人類終極意義的追尋而端居于象牙塔內，人為地與現實疏離；或盲目屈從，以實用功利為目的，以犧牲大學語文的人文本位為代價，將大學語文淪為為學生補充知識、學習語言的工具。兩種極端的做法都給大學語文教學帶來了極大的傷害，一是大學語文教師的嚴重流失（包括人才流失和教師自信心的缺乏）；一是學生對大學語文學習興趣的嚴重缺失。這就造成了這樣一種奇怪的現象：一方面社會在呼吁大學生人文素養的極度缺乏，另一方面大學人文課堂門庭冷落。守黑望白的提出力圖在二種極端的做法之間尋找到一個平衡點，只有給了大學語文及其教學以準確的定位，才有利于現代語境下的大學語文及其教學走出窘境。

一、 解構時代中的守護經典與發現經典

大學語文教材所選篇目一定要具有經典性，這是大學語文編撰者選錄文章的原則。任意打開一本大學語文教材，所選課程無一例外都是古今中外名家名篇，我們不能否認也不能忘卻這些名家名篇所具有的經典意義和價值。比如：《詩經》不僅是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更是春秋以前北方文化乃至理性精神的總代表，如同西方的《荷馬史詩》開創了西方文學的敘事傳統，它開創了中國文學以抒情為特征的發展道路和傳統；屈原是中國第一位偉大詩人，由他所開創的“楚辭”體上承夏商巫風遺習、下沿楚地土著民族“信巫鬼，重淫祀”的風俗的特點，形成了與北方理性精神迥異的巫風文化特質、神奇迷離的美學風尚，與《詩經》一同構成了中國古典詩歌的兩大源頭。其他諸如：陶淵明，魏晉風度的完美句點；王維，將禪宗拈花微笑的最高境界與山水詩澄明之境合二為一；李白，盛唐之音的最強音；杜甫，以其完美的詩歌展示了儒家悲天憫人的情懷；蘇軾，將封建時代文人最刻骨銘心的矛盾“仕與隱”發揮到極致，還有《西游記》、《紅樓夢》等等。這是我們傳統文化的瑰寶，更是我們民族的過去，我們的根，他們有理由且必須得到尊重和傳承。但從事大學語文教學的人們也無可奈何的發現了現代人對于經典的態度：或冷眼旁觀，或反諷解構，甚至還有去經典的言論。當心目中神圣的形象和語句被惡搞和無厘頭的表達后，心態失衡的同時也不由得要進行反思：在致力守護過去經典的同時，是不是還要善于發現有可能成為經典的東西呢？流行的、大眾的、通俗的能不能成為經典呢？部分大學語文教材已經進行了一些嘗試，收錄了金庸的《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余秋雨、余光中、劉墉的散文等；還有一些大學更走在了前列，南開大學的語文教材將羅大佑與李白等比肩而立，課堂里講起了周杰倫。南開大學常務副校長、教育部中文教學指導委員會主任委員兼全國大學語文研究會特聘顧問陳洪教授表示：“今天的流行歌曲，或許就是明天的詩詞。中國“詩三百”都有曲調，可以吟唱。現代的流行歌曲，未嘗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樂府詩。”不能斷定這就是大學語文及其教學的正確方向，也不能肯定今天選進教材的流行歌曲就能成為明日的經典，但至少讓學生回到了大學語文的課堂，讓大學語文課煥發了青春。當我們在批判《兩只蝴蝶》、《香水有毒》等歌詞的惡俗時，是否能引導學生去欣賞健康積極的歌曲，而實現向傳統和經典的回歸呢？一條讓人忍俊不禁的短信，一篇優美的博文，一段精彩的廣告都可能是經典。也許我們在守護傳統文化寶庫的同時該打開一扇窗，吹進一些清新的風，畢竟那只是根，我們還要仰望更為遼闊的天空。

二、 失語狀態里的立足文本與超越文本

大學語文的尷尬表現在：大學語文的經典性是它的本體性特征，但它卻是前人的智慧和結晶，與現代語境相差甚遠；其次它又是通過一個個獨立的文本形式表現出來的，傳統教學模式使得學生對于文本本身心存畏懼；而且對于學生來說，其經典性很大程度上是通過老師的講述來進行傳達，因此時代的隔膜、文本的陌生以及語言的抽象使得如何去彰顯它的經典性并為學生所認可成為教學中的一個難題。現代語境下，教學者很難找到適合的表達方式和言語系統。因此，要改變這種狀況，在大學語文的教學中先必須幫助學生樹立兩個觀念：一是歷史文化的觀念，二是中西比較的觀念。在這兩個觀念的統攝下，文本不再是被肢解和破壞的對象，文本變成了某種文化信息和某種審美情感的載體，是一種鮮活的生命了。當文本變成可親的對象，圍繞文本建立一個溝通古今、橫貫中西的知識系統也就成為可能。在這樣一個知識系統下，學生往往會獲得遠遠大于文本本身的知識鏈，文本也因此更為厚重、甚至獲得新生。比如左傳中的《鄭伯克段于鄢》可以衍生出很多知識點，我們可以看到背后所隱藏的“禮”制以及“天子、諸侯、大夫”的等級制度，什么是社稷、什么叫國家以及家、國、天下一體的格局，明白儒家為什么給士大夫規定了一條“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路；看到了所謂的嫡長子繼承制，為什么《左傳》會有“并后、匹嫡、藕國，兩政，亂之本也”的感嘆，了解了許多圍繞嫡長子繼承制所發生的兄弟、父子、夫妻相殘的權利爭斗悲劇，什么叫禮壞樂崩，孔子為什么慨嘆天下無道，明白了孔子為什么終生致力于“克己復禮”等等，將學過的《季氏將伐顓臾》、《侍坐》乃至《春秋》《左傳》中的其它篇章等結合起來，構成了一個簡單的儒學體系。然而面對解構的時代，大學語文的教學者曾經一度失語，為避免失語，就需要老師注意文本的當下性特征，老師也因此必須擁有廣博的知識儲備，才能做到：

(一) 傳統文化現代化

作為生活在現代社會的年輕人，他們所關心和關注的問題似乎與傳統文化和文學沾不上邊，與其說從傳統文化中尋找指導他們的方法和原則，還不如說是就他們關心的問題引發對傳統文化探尋的興趣，也就是說我們要在課文的講解中去發掘傳統文化的現代意義。比如說現代企業中的個人能力的凸顯與團隊協作精神的問題，正是學生關心而又極度缺乏經驗的東西，而我們在講《季氏將伐顓臾》和《侍坐》時，必然會提到孔子的創新思想“仁”，從孔子的仁學結構中能找到類似的經驗。孔子強調了人道主義，肯定了人的社會性，這就要求氏族社會成員團結、協作、共生，但同時孔子也強調了個體人格地鍛煉，也就是所謂的修身，雖然重在精神的修練和意志的克制，但并不排除要求人對知識和技能的熟練掌握。并且人能受命于危難之中，除了過人的勇氣、超人的意志，更要有卓越超群的能力；如果說諸葛亮很好的印證了曾子所說的“可以托六尺之孤”，那么現今職場上流行的一本老書《給加西亞將軍的一封信》中的羅文則很好的印證了孔子的另外一句話“可以寄百里之命”；學生們所關注的西方世界的神性英雄們，從藍波到007，從阿基琉斯到尼歐，從印第安那瓊斯到成龍塑造的一系列人物形象，又有哪一個不是知其不可為而之呢？由學生關注的熱點引入到傳統文化的冷門，而傳統文化中的寶藏又會不斷的給這些在現代快餐文化熏陶下長大的學生以驚喜，從而引發他們對傳統文化的重新審視和關注。這是以經典文本為代表的傳統文化重新找回話語權的很好途徑。

（二） 高雅文化通俗化

“比興”手法是《詩經》奉獻給我們詩歌藝術的瑰寶，它不僅僅使《詩經》成為雅俗共賞的經典、為中國古典詩歌提供了最美麗的表達方式，同時也告訴我們無論是抒發感情還是表達思想，都必須先找到一個自然的觸發點。對于大學語文文本教學來說，學生身邊的、熟悉的、感興趣的但卻沒有來得及或者根本沒想過要思考的東西就是一個最好的切入點，學生熱衷、追捧的東西也不能一概斥之為流俗。經典與流行、高雅與世情、傳統與現代可能就在這強有力的碰撞下產生異樣的火花：武勝路上的一家琴行為何命名為大音，原來取自于《道德經》“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而這正是《秋水》中海若的真實寫照，由此而引出莊子的哲學思考。他們癡迷游戲，女媧人首蛇身的形象就將一組神話和動漫游戲緊密聯系起來。他們喜歡武俠，就從另外一個角度去解讀這個世界：金庸的《鹿鼎記》僅鹿和鼎兩個字就足以引發學生對這兩個字背后所蘊含的文化信息的探尋，鹿可以引出孟子的民本思想；鼎足以讓學生對后面所隱藏的“禮”制產生好奇；黃蓉遭遇漁樵耕讀時的刁鉆問題讓人會不自覺的到《侍坐》中尋找答案；降龍十八掌讓學生有了探尋周易的勇氣；七十二路空明拳使學生能體會出王維《山居秋暝》的意境。他們熱衷韓劇，可以引導他們看出韓劇中對傳統的尊重和敬畏，對本民族的熱愛和忠誠。曹操的《短歌行》、《步出夏門行》寫出了曹操一統天下的雄心壯志，但真正打動人心的是詩歌中舍我其誰的豪邁和永不言敗的精神，“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更是千古勵志名言；韓劇《大長今》、《加油，金順》也展現了主人公的勵志精神。雖然前者是英雄，后二者是平民，但在精神氣質上是相通的，不服輸，不認命、永不言敗。這些都建立在充分的自信基礎之上，而自信的基礎則是對自己的正確評價，正確的自我認知有利于學生對自己的準確定位，為培養良好的入世心態作好充分準備。

（三） 零散知識系統化

大學語文不同于中學和小學語文的特點，就在于幫助學生建立大語文的觀點，把語文放在文學史的大框架里，文化的大背景中，歷史的大傳統里，世界的大范圍內，因此在講授課文中，在篇目間應力圖建立起文學史的連接，文化的傳承關系以及中西文化的比較觀點，比如:中國神話之于希臘神話；中國悲劇之于西方悲劇；中國的大團圓結局之于好萊塢電影的“happy ending”，詩經之于中國文學傳統；詩經之于荷馬史詩；楚辭之于漢賦；楚文化之于漢文化；漢樂府之于文人五言詩；魏晉南北朝文學之于盛唐文學；阿Q的現代意義等等，雖只是簡單介紹，但也力圖建立起簡明文學史的架構，中西比較的意識，引領學生進入文學藝術的殿堂，幫助學生反思本民族文化的優點和缺失，培養學生未來數十年語文自學的觀念和意識。

三、 邊緣傾向下的升華人生與回歸人生

大學語文在高校課程的設置上處于一種邊緣化的地位是不容否認的事實，但在解構的時代背景和失語的尷尬境地中找回話語權卻并不意味著拋卻語文的本質，恰恰相反，是要緊緊地把握住大學語文的特質——人文精神。在教學中無論將話語的觸角延伸到任何一片天空，無論將會衍生出如何精彩的觀念和思想，我們都必須收回我們的目光，關注和審視我們當下的人生，因為人在旅途。大學語文課程如同音樂、美術等其他藝術門類一樣，力圖傳達給學生一種“美”的觀念，培養學生“美”的意識，從對美的欣賞中獲得感動并有所收益，從而自覺去追尋一種更為崇高的人生。杜甫的沉郁、李白的飄逸、蘇軾的豁達、陶淵明的蕭散、王維的恬淡，展示給我們的不僅是詩歌的魅力，更是人格的魅力。他們引領學生蕩滌心靈，純凈靈魂，將精神升華到一種理想的境界。這一目標畢竟遙遠，學生仍然還是人生道路上的跋涉者，如果能守住這一精神的承諾，一步一個腳印的行走在人生旅途上，那就已經是成功了。很多的文學作品之所以引起人的共鳴就在于他們回歸到了普通人的人生。“童子解吟長恨曲，牧兒能唱琵琶篇”，普天下的癡男怨女從《長恨歌》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感同身受；過客游子也能同解“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李煜的《虞美人》如同葉嘉瑩先生所說的是“以他自己一個人破國亡家的悲哀包括了我們古今人類共同的悲哀”。《蒹葭》，詩人化不開的濃情執著與揮不去的悵惘失落不再是我們關注的重點，由維納斯的斷臂引發學生的聯想，從審美的角度切入引出缺憾美這樣的命題，去與作者感同身受：原來這樣的惆悵、無奈同樣體現在我們每個人的親情、友情、愛情、理想中，人生失意、旅途孤單、感情受創，接下來自然會去思考，面對人生其實并不圓滿這樣的事實，我們該怎么辦？其實不必怨天尤人，不必牢騷滿腹，只要曾經努力過，力爭過，結局無論如何，便可了無遺憾，當然也會留下些許失落、傷感，但誰說這不也是一種美呢？聯想起賈樟柯的《三峽好人》、霍建起的《那山那人那狗》，它們描寫生活在最底層的小人物，這些小人物生存狀態艱難，然而從不抱怨，從不放棄，默默地生活，默默地見證，踏踏實實過著自己的人生，而他們的狀態才代表了這個世界大多數人的人生。通過這樣的分析，試圖幫助學生培養一種良好的心態，一種承受失敗的能力和抗挫折的能力，只要有勇氣去面對，就走出了克服困難的第一步，也就有了成功的可能性；《愛爾克的燈光》最能引發學生反思的是“長宜子孫”四個大字，可以結合魯迅的《孔乙己》、巴金的《家》、《憩園》、曹禺的《北京人》、老舍的《四世同堂》等小說來反思傳統文化的過熟問題，傳統的教育理念的問題、國民性問題，如何對待傳統文化的問題等等，聯系學生本身的實際，作為孩子，希望自己的父母給自己什么？作為未來的父母，又究竟怎樣才能長宜子孫呢？都值得他們長久的思考下去。當我們的大學語文課引發了學生對自己人生的思考，此時文學的審美性和功利性殊途同歸，我們是否從另外一個方向更接近了先賢為我們描述的那個人生的理想境界呢？教育的目的不僅在于幫助學生實現事業的成功，更在于幫助學生獲得人生的成功，在人文課程稀缺的教育現狀下，學生的人生道路上，大學語文應該扮演重要的角色。在這一宗旨下，大學語文的地位永遠也不會被邊緣化。

黑子落在棋盤，不容有悔，這就是我們必須守住的根；然留白處盡可變化萬千，這就是我們的希望所在。守望不需要理由，那應該是一種漫長而又艱苦的等待和探索，充滿了機遇，也充滿了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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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大學語文：只有改革才能贏得尊重[N].光明日報，2007-5-23.

責任編輯 仝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