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參加工作那年,每逢單位開會或者集中學習,我都挺認真的,拿著本子和筆,把領導的講話,文件精神能記的都記下來。可第二年,我對這會那會今天學習明天學習就有了厭煩感。會上沒啥實際內容,只是領導在那里說一些千篇一律的套話,學習文件也不過是照本宣科,跟我們的本職工作搭不上邊。盡管厭煩,會還得開,文件還得學。我照樣拿著個本子去會議室,占一個比較偏的位置。領導在前面講話或者傳達文件時我依舊在本上寫著什么,只是寫的內容跟領導講話和傳達的文件內容一點不相干。那個時候我利用業余時間創作小說,開會或者集中學習正好可以用來構思。我會在我的本子上記下想出的題目和每一段要寫的內容。本來這是個秘密,在大伙兒眼中,我依然是認真聽會認真學習文件的虛心好學的好同志。可那么一次大意,就惹出了麻煩。
記不清那天學的是啥文件了,大概是某位省領導在某次會議上的講話,幾位領導分頭念,一把手念第一大分部,二把手念第二大部分……好在我們單位一個正職五個副職,否則,由一個人念那篇講話,肯定會把嗓子累壞!那時我正構思一篇愛情小說,人物、情節都想得差不多了,就是對該給這篇小說起個什么樣的題目還拿不準。我在我的本子上先后列出十幾個題目,比如《我這張舊船票還能否登上你那條破船》、《如果時光倒轉》、《叫我如何不想你》……覺得哪個也不理想,把那一頁紙從本上撕了下來,撕碎,把每個碎片揉成小紙球,用手指胡亂地彈了出去……我這樣做的時候,竟然忘記了當時是在開會,二把手正在念文件。猛聽得一把手喊:“李志勇,你在干啥?”我一驚,抬起頭來找那個叫李志勇的人,卻見一把手憤怒的目光投向了我,才想起本人姓李名志勇。我意識到自個兒闖了禍,紅著臉低下頭,不敢說話。二把手停止了念文件,一把手借我的行為說開去,說看看咱們機關工作人員的素質,現在學的是省委文件,竟然有的人睡大覺,有的人看報紙,有的人彈紙球……這哪像機關的樣子?不整頓怎么得了!一把手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個來小時,才讓二把手繼續念文件。我心里頭挺是內疚,因為我的不慎,耽誤了大伙半個小時的時間。魯迅先生說過,無緣無故地浪費別人的時間,和圖財害命沒什么兩樣!我得瞅個機會就自個兒的行為跟大伙兒道歉。
我找的第一個道歉對象是馬麗姑娘,不是因為我的行為對馬麗姑娘有了傷害,也不是因為馬麗姑娘長得有多么漂亮,而是因為在我們單位,馬麗姑娘有著特殊的地位,她是我們一把手老婆妹妹的丈夫的侄女兒。跟我們一把手是親戚關系。跟她道歉,她找個機會跟一把手說句好話,一把手就不會對我產生什么成見。我是在散會后從六樓的會議室出來往四樓走時在樓道上跟李麗道歉的。我說馬小姐,真不好意思,因為我讓咱們領導發了那么大的脾氣……馬姑娘平時挺大方,也挺有人緣,誰求她辦點什么事,她總是熱心去辦。可那天,還沒等我把話說完,她理也不理我就先下樓了。我在樓梯上晾了老半天,搞不明白馬麗今天為啥對我這個態度,難道是因為一把手批評了我,她認為我讓她的親戚壞了心情?我本來還想跟別人道歉,特別是找一把手道歉的,見馬麗跟我這個態度,也就打消了跟他人道歉的想法。管他呢,不就是讓一把手批評了一次嗎?
讓我意料不到的是那天下午下班時我在樓道上碰上了馬麗,她對我的態度來了個180度大轉彎,微笑著跟我說:“志勇,你得請客!”她主動讓我請客,這可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我根本沒想她為什么要我請客。因為我在一個月中會收到那么幾筆稿費,同事們常讓我請客。所以,今天,馬麗要我請客,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我說:“可以,你說在什么地方,什么時間,都請誰吧!”馬麗說:“就今天晚上,就咱倆,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我說:“那好,現在咱就去塞外山城酒家。”
于是,我和馬麗打的來到塞外山城酒家,要了個小雅間,上了兩涼兩熱四個菜,我要了啤酒,給馬麗點了酸奶。我的杯子倒啤酒,馬麗的杯子倒了酸奶。我端起杯子跟馬麗說:“來,為我們今天坐在一起而干杯!”馬麗說:“先別忙,你咋不問我為什么今天讓你請客?”我不假思索地說:“肯定是你跟咱們領導為我說了好話,領導原諒了我的行為。”馬麗說:“你只說對了一半,還有更重要的呢!”我問:“還有啥?”馬麗說:“一把手說在咱們單位的年輕人中你是最有發展前途的!一把手對你有這樣的評價,意味著什么?你這么聰明的人不會不明白吧?”這可是我始料不及的,一把手不但沒有對我產生厭惡感,還對我有那么好的評價。其意義的重大當然明白,那就是說……我重又舉起酒杯,跟馬麗說:“那我謝謝你給我帶來的好消息!”馬麗又攔住了我,說:“我還沒把話說完!”馬麗說:“我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能跟我說實話。”我信誓旦旦地說:“我保證說實話,如果有半句假話,出門讓汽車撞死!”馬麗說:“誰讓你起誓。我相信你會說實話的。”我問:“你的問題是啥?”馬麗說:“我不說你也猜得到,我就是想問問你,你追求我,是不是因為我跟一把手是親戚,跟我搞對象有利于你的前途?”
馬麗的話讓我如墜云霧之中,我什么時候追過她?雖然她是個挺不錯的姑娘,但我壓根就沒想過跟她搞對象,她并不適合于我。我的哪句話哪種行為向馬麗傳達了錯誤的信息,讓她以為我在追求她呢?老半天我沒有言語。如果我直接說我沒有追求她肯定會傷她的自尊,如果我借坡下驢說我在追求她,而且跟她與一把手有親戚關系無關,那說的是假話,有違我做人的原則,而且,這樣的話說出去,一旦馬麗小姐動了芳心,那可就麻煩了。我得想一句既不傷她自尊又否認我在追她的語言。馬麗見我半天不說話,給了我個臺階下:“不好回答就算了。”這等于沒解釋,不回答就等于承認了我在追她呀。我終于想出了一句自認為合適的語言,問馬麗:“你從哪方面看出的我在追你?”馬麗從衣兜里掏出一小片紙,走到我跟前:“這是開會時你彈給我的紙球,我打開看到你寫的那兩個字,臉都紅了,散會在樓梯上當著那么多人的面你跟我說話,我都不知該跟你說什么,所以,我就先走了,現在我向你道歉。”原來如此!我拿過那碎紙片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兩個字“想你”,我想起來了,我在從本子上撕下來的那張紙上寫過《叫我如何不想你》這個題目,撕成碎片時,肯定是把“想你”這兩個字撕在了一起,把那紙片揉成球彈出去,正好落在了馬麗的手上……
我挺尷尬地跟馬麗說了事情的經過,挺不好意思地告訴她我已有了女朋友,在北京讀研究生。當然,我有了女朋友的事是我臨時編造的。馬麗終于明白了我那番話的意思,紅著臉沖出了那個小雅間。白搭了那些菜那些酒。
馬麗不再理我。
倒霉的是,我看上了同單位一個挺不錯的女孩子,給人家寫了一封信示愛,人家把信退給了我,她在上面寫了一句話:“你給我寫這樣的信你在北京讀研究生的女朋友知道嗎?”
這都是因為開會不嚴肅造成的成果。吃一塹長一智,往后開會時,可得認真著點。
(責任編輯 伊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