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她正沉醉在心愛的菊花中,和它們喁喁私語。
不遠處的球場上,新生籃球賽如火如荼。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也沒有,她想。
一點亮亮的光在菊叢中閃動,她驚訝。不在菊叢中,穿過菊的縫隙,一只耳環(huán)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一個陽光般的男孩,破洞的牛仔褲,笑咧的嘴,雪白的牙齒。陽光撬開了春天的心事,灑落一地的櫻桃花瓣。
她在這個學(xué)校安定下來,做和所有大學(xué)生一樣的事,肆無忌憚地笑,狂妄張揚地喝酒,在深夜的街道歇斯底里地唱歌。但她只愛一種顏色,藍色。淺藍的頭繩,天藍的衣服,深藍的牛仔褲,墨藍的鞋子。聽說,藍色是憂郁的顏色,隱藏著深重的思念。
這個秋天多么奇妙,到附近的公園看菊展,漫天漫地的菊花像潮水席卷著她,閉上眼,一片藍色的海洋,一片藍色的菊花。
臨離開,她回過頭想對菊花道別,卻看見紅色的他,她心中紅色的火。只是,他的懷抱里還有一只依人的小鳥。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她想笑,卻有兩行清淚開得比菊花還燦爛。眩暈中,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打電話給南,那個對她心儀已久的安靜的男孩你來陪我看菊吧!
日子的流逝,像晚秋的菊,一瓣一瓣往下掉。她和南一起上課,吃飯,上網(wǎng)。耳鬢廝磨,如膠似漆,如神仙眷侶,欲御風(fēng)而去。他的女朋友如走馬燈似的,換了一個又一個。而她,似乎再也想不起那個秋天,菊花是怎么開的,又是怎樣謝幕而去了。
這年菊花開的時候,學(xué)校舉辦了一次繪畫比賽。一幅作品前,他對幾個同學(xué)說,這是我畫的。一幅怒放的寫意牡丹,周圍是翩躚的蝴蝶,殷情的密蜂。題款,杰。多像啊,杰,招蜂引蝶。杰吃驚地看著她,你是誰。是啊,我是誰,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然投影在你的波心,有人如是說。
本已是永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卻尋了交點邂逅,如潘多拉的魔盒,彌漫著詭異的氣息。
他開始注意她,他們的畫不分伯仲,拿走了比賽大獎。她和南的生活不再波瀾不驚,時常有杰浪漫的點綴。如愈遠愈清的菊香中偶爾呈現(xiàn)牡丹的富麗堂皇。
南依然安靜。一如既往地為她打熱水,買平時必備的感冒藥,細流如滴的愛情依然叮咚作響,只是不再孩子氣地看著她傻笑。
她的生日是個周末。南作兼職,為她買好早飯,匆匆離開,甚至沒有說一聲生日快樂。
空靈而舒緩的音樂,搖曳而曖昧的燭光。她終于知道戀人們?yōu)楹螣嶂杂跔T光晚餐了。對面坐著捧著一束火紅玫瑰的杰。也許這才是其真正的戀愛,熾烈的情話,月光與星星,玫瑰花瓣和巧克力糖。
杰的手機尖利地叫起來,打破了和諧的風(fēng)景。以女人特有的敏感,他的閃爍其詞暴露無余。
你總是像牡丹,她微笑著說,晚秋了,菊花快沒了。
浪漫像留聲機卡帶,發(fā)出絕望的哀嚎。
她回到寢室,一件嶄新的棉衣靜靜躺著,旁邊是南的留言,今天剛好攢夠錢給你買衣服,天更冷了,我不要我的寶貝生病。
抱著暖暖的棉衣,她呆坐著,想起她的畫,枯木逢春。為杰而枯的心,被南暖醒。難道她卻還想再枯一次?曾幾何時,幻想她會是一只鳳凰,在杰的烈火中涅槃永生。然而,自己卻只是飛蛾,靠近火焰,只能灰飛煙滅。
她拉著南到花店,這個秋天,為自己買最后一朵菊花,老板有些為難,菊花最好是獻給去世的人。
看著杰,她笑了,是有一些東西死了,才能有一些東西新生。
又見秋菊。
再見了,那年的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