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單運輸貨物交付問題國際慣例之考證

在國際商業貿易中，提單運輸是主要的貨物運輸方式，因提單運輸引發的糾紛十分常見，其中，最為常見的是承運人無單放貨致提單持有人受損引發的損害賠償糾紛。此類糾紛的當事人往往根據國際慣例主張自己的權利和免責，那么，在提單運輸貨物交付問題上是否存在國際慣例？國際慣例的內容為何？

由于在國際海上提單運輸領域，尚不存在像信用證UCP那樣由國際組織或機構統一編纂的成文慣例，因此，對是否存在國際慣例的考證只能通過已有的國際條約、國內立法、判例、實踐作法等來尋找間接的證據。

有關提單的國際條約有三個，即《海牙規則》、《威斯比規則》、《漢堡規則》。從《海牙規則》制定背景來看，制定當時就不打算制定一部關于提單的綜合性法典，只是如《海牙規則》名稱揭示的，對提單若干規定進行統一。其后的《威斯比規則》、《漢堡規則》雖然調整事項有所擴大，但三個公約對于提單運輸貨物交付問題均未作明確規定。因此，通過公約的擬定和文本期望找尋是否存在相關慣例的努力不能獲得預想的結果。

在各國國內法制中，對于指示提單和空白提單，承運人承擔憑單放貨的義務，立法較為一致。例如美國1916年《波莫蘭提單法》（1998年修訂）第10條第二款規定：“公共承運人可將提單下的貨物交付：……占有可轉讓提單的人，如果：（1）貨物可按照該人的指示交付，或者（2）提單已被背書給該人，或已由收貨人或另一被背書人空白背書。”1998年《德國商法典》第445條規定：“（在指示提單和空白提單中）承運人有義務按照運輸單證記載憑單交貨。”1994年《挪威海商法》第304條規定：“收貨人只能憑提單要求提貨，交貨時，應當保存提單，簽發收據。若所有貨物已交付，付訖的提單應返還承運人。”

各國立法之所以對指示提單和空白提單規定的如此一致，可以在這兩類提單的實務操作中尋找到答案。從實務操作上分析，承運人在簽發指示提單和空白提單時，表示承運人承諾其將把貨物交給提單的最終受讓人或提單持有人，但誰是提單最終受讓人或提單持有人對承運人而言尚屬未知，此種情況下，承運人要保證履行運輸合同下的義務，客觀上需要見到正本提單以判斷誰是真正的收貨人，指示提單和空白提單的可轉讓性決定了承運人只能憑正本提單放貨并在交付貨物后注銷提單。因此，各國提單法制中規定，指示提單和空白提單下承運人必須憑單放貨。

但是，記名提單有所不同。在承運人簽發記名提單的情況下，提單中的收貨人是明確的，記名提單簽出后，對承運人而言，其運輸合同下的義務已經非常清楚，即妥善地運輸貨物并交給指定的收貨人。因此，記名提單一旦簽發，承運人交貨的對象就已明確，除非托運人行使控制權。這樣，對于記名提單，承運人是否仍應憑單放貨，各國提單法制便有了較大差異。目前，法國、荷蘭、新加坡和英國都有判例認為記名提單仍應憑正本提單放貨。但是，美國則通過立法明確認可記名提單下，承運人只需將貨物交給記名提單中載明的收貨人即可，香港也有判例支持記名提單下承運人“憑身份交貨”，無需憑正本提單放貨。

在我國，對于指示提單、空白提單情形下，承運人應憑單放貨觀點基本一致，對于記名提單下承運人是否仍應憑單放貨，存在爭論。2002年在青島召開的全國涉外民商事海事審判工作座談會上，以《海事審判實務問題解答（討論稿）》的形式，曾形成承運人“憑身份交貨”即可的傾向性意見。但是，最高人民法院在2003年判決的青島海神食品有限公司訴東方海外貨柜有限公司海上貨物運輸無單放貨糾紛再審案中，以典型案件公告的形式明確認定，根據中國海商法第71條，記名提單也需要憑單放貨。

通過以上分析和考證，可以得出的結論是，指示提單和空白提單下承運人應憑單放貨這一規則是一項國際慣例，具有國際慣例的內在規定性。記名提單比較特殊。記名提單下，無論是承運人應憑單放貨還是無需憑單放貨，均有一些國家采用，各國立法規定很不一致，在記名提單運輸貨物交付問題上并不存在較為一致的國際慣例。

上述問題的明確，對于從事國際貿易和海上運輸的商人具有重要意義。由于指示提單和空白提單下承運人應憑單放貨這一規則得到各國立法的一致認可，成為一項國際慣例，因此，作為貿易出口商，在將貨物交給承運人并獲指示提單或空白提單之后，可以通過控制提單的方式來控制貨物以保障貨款的實現。但是，如果出口商獲取的是記名提單，則要謹慎行事。因為根據一些國家的立法規定，記名提單下，承運人只需將貨物交給記名的收貨人即可，無需“憑單放貨”，此種情形下，出口商如果仍希望通過控制提單來控制貨物和貨款，則這種愿望極可能落空。因此，當貿易出口商需要通過控制提單來控制貨物和貨款時，最好的策略是不要接受和采用記名提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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