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的背影

你曾經躲過我

你曾經躲過我

用身體

只一秒鐘

就保持了貞節

你的情

沒有熄滅

熬煎了我許多年

用細火

世上最美的女子

世上最美的女子

做了別人的妻子

世上最好的女子

生了別人的孩子

唉 沒法子

只好轉過身子

剝一個酸酸的橘子

定格的背影

你的定格的背影

是一顆遙遠的恒星

一旦轉身朝我

我會涅于太空

你的站立的背影

是一瓶打不開的醇酒

只要啜飲一滴

就會迷醉一生

我的朋友，我的春風

我的佛像，我的心疼

我的生命中遲到的黎明……

你可以說不

你可以說不

也可以打我罵我

但我實在忍受不了

你的沉默

你是湖水

卻投不進石子

你是深春

卻緊閉著花朵

你的眼睛

只是用余光看我

你的身影

像撲不住的蝴蝶

我想挽你的手

你總是警惕地回縮

現在我明白了

你坐著一列理性的火車

雨塘

細雨綿綿

一個姑娘打著傘

站在池塘邊

凝望含苞的睡蓮

天在抽泣

睡蓮在陪淚

姑娘的背影

微微顫動雙肩

我踏著水洼走過

滿眼是

綠的池塘

紅的睡蓮

白的衣裙

藍的雨傘

無色的雨

濕透了我的美感

無聲的風

涼透了我的傷感

等待愛情

從春天的笑容中來

從柳條兒的嫩綠中來

從凝固的眼球中來

從劇烈的心跳中來

如果不來

太陽就沒有升起

花瓣兒就沒有展開

生命就呼吸困難

日歷就一片空白

最甜的是等待

最苦的也是等待

女人等成了望夫石

男人等成了穿褲子的云彩

愛情的標準

戀愛時老想待在一起

高興時盼望笑在一起

貧苦時鈔票放在一起

富裕時把錢花在一起

相聚時身子貼在一起

分別時思念粘在一起

地震時趕緊抱在一起

有病時日夜守在一起

老年時回憶攪在一起

壽終時骨灰和在一起

怎么回事

看著你的照片

你也在看著我

我像在冰天雪地里

捧著一只美麗的蝴蝶

八成是自作自受

失足墜入了愛河

掙扎也上不了岸

永不會漂流出結果

世上有一種緣分

相識就等于折磨

明知無法得到

卻又不想解脫

最怕是人太美

最苦是情太多

你變一道流星閃過

我念一聲阿彌陀佛

時 差

白天正是黑夜

黑夜正是白天

在太平洋的兩岸

飛到和太陽一樣高

晝夜就沒有了界線

表 演

——寫在好萊塢影城

邁進好萊塢就進入角色

遭遇槍炮、烈焰和地震

置身星際和侏紀叢林

活在過去和未來，經歷死與生

哦，有了思維便有了表演

表演甚至是人的責任

最高超的境界是演得逼真

最純真的人生是演得忘情

拉斯維加斯的音樂

贏得了一座燈紅酒綠的不夜城

在只有白草的沙漠

卻像是大輸家

——滿街撩人的丁丁當當

晝夜響徹

那是八方游客贏得的硬幣

在濺落

唐人街

——寫在舊金山

城已經老了

鄉愁倒像春天的草

給不會說中國話的孫女

包一頓餃子

太平洋

——寫在圣迭戈

沒有風

水很清很清

天空俯下身

漂洗他的藍衫子

獨立鐘

——寫在費城

由杰弗遜等起草的被馬克思稱為“第一個人權宣言”的《獨立宣言》寫道：人人生而平等；天賦人權——生存、自由和追求幸福等不可剝奪。

鐘聲燦爛

耳朵有些痛苦

有些麻木

如烈日下萎蔫的葉子

敲鐘人杰弗遜

好大的臂力

那一剎那

2001年“9·11”，紐約世貿中心雙子樓在恐怖襲擊中坍塌

在那一剎那，世界上

每一座標志性建筑物

心都猛地收緊

絞痛著自己的意義

和命運

像閃過一片陰影

本·拉丹下落不明

在小鎮西山坪

做一個白天閑逛晚上寫字的人是幸福的

做一個泥土氣息的夢，夢里頭露水給我洗險

輕風給我梳頭，是幸福的

——要是一睡不起就是更大的幸福

致一位老人

他斜靠在落日的墻角瞇著眼睛

一副誰也不在意的樣子

也許，在他心里

一只羊，一頭死去的雛牛

一個愛過的女人

已經遠遠不如天黑下來更重要

——我知道會這樣的

因為歲月已經取走了他心底的萬物

當軀體走在等死的路上

他的每一天都會彌漫著空空蕩蕩的幸福

庚辰年農歷六月初七記

篝火滅了

馬丑子：關山腳下一個精明的羊皮販子

他腥味的老繭摸著了我的手

張川花兒摸著了夜風

仰望摸著了星星

時間啊

最終讓記憶摸不著的禮物

三月

會戲：一朵開在三月的花

神的花亡者的花大地之下水龍王的花

澆花人用一只沒有年代考證的陶罐

把他們具有槐花香質的祈求澆出去之后

輕輕地又把這一支花

用記憶的針簪在神的衣領上

土塬深夜

夜色填平了溝壑抹平了人間

世界比死更安靜

在這只剩下鄉間神祗秘密會面的時刻

誰的生命不會輕裝上陣

霜厚的早晨

霜厚的早晨。青磚黑瓦白了

土塬和深溝白了

一位老人的命，卻黑了——

是一個粗心的趔趄提前關閉了他身體的門

霜回到時間，他回到家

當他終于如愿地回到另一方土炕時

披麻戴孝的嚎哭，和

一具白了的紅木棺材一起

讓今晨的霜

更白了

十二月

雪是侍從

給麥積山以西的一個村莊送來一份文書：

“今賜青草滿地春雨千斗

蝴蝶萬只

豐收與吉祥無數”

寒風里跑出霜的十二月啊

一副國王模樣

恭門村和風的關系

空氣里麻的濃烈氣息

告訴我，恭門村躲過了昨夜的一場大風

安靜的表情

像做了一夜好夢

當清晨的風途經恭門

它才睜開惺忪的眼穿上露水的鞋

從夢中拾起身子

——不期而遇的恭門呀

我和你面對面一言不發

如果要說

我只祈求

贈我一片麻地

因為那是詩人朋友李繼宗的地方

也請贈我一場輕風

因為我擔心大風把它從掌心取走

冥想六行

要是記憶能夠繞道而行

我就避開剛剛發生的瑣屑直抵童年的站臺

讓河流、村莊、野花以及春天的田野

成為我隨手攜帶的旅途必需品

巨大的轟鳴聲

就能反襯出一個矮個子男人心里的靜和沉默

責任編輯 子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