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四題

機 遇

縣委書記這幾天一個字：煩。

財政局長退休了，都想爭這個肥缺，大家都在跑，自己找上門的、托人說情的，送高檔煙酒的、拿信封送錢的。送的理由都冠冕堂皇，打招呼的人都得罪不起。甚至還有直接送小姐來的。唉，虧現在的干部咋想得出來。辦公室、家里藏都沒處藏，這不，在政府招待所開了個房看官場電視劇。

看著看著，忽然，書記眉開眼笑。

會上，縣委書記說，這個財政局長誰都不能當，市委王副書記的一個親戚要從外縣調回來，王副書記還專門打招呼要安排好，而且還知道財政局長空著。縣委書記末了說，誰有本事就讓王副書記改個口。

大家早聽說王副書記的這個親戚和王副書記關系不咋的，不知這次怎么……有人說，人家畢竟是親戚，打斷胳膊還連著筋呢……

幾天后，縣委通知，王副書記的親戚任財政局長。

一次，縣委書記喝高了，有人問他，王副書記真打了招呼？書記迷糊著說，屁！只是那么多的人都在跑，送的東西和錢我收了，說情的人情我也領了，可財政局長的位子只有一個啊，給誰都要得罪人，給王副書記的親戚誰也不敢說啥，何況給了王副書記的親戚，王副書記也高興，以后對我們還有個照應。只是讓那小子拾了個便宜，不過，這小子還算有心，過春節給我拜了一個大年……

座 位

市上最高層次的會議是市委常委會，事關全市的重大決策都是在這個會議上做出的。當然，市委常委會議室也是全市最高檔的，單是裝潢據說就花了幾十萬。

會議室的桌子是橢圓形的，市委書記愛坐在靠里面的那個半圓上。

水利局的一把手高局長已經到退休年齡了，趁沒通知前給市委請假說要去看病，其實是想最后一次在外面游玩游玩。市委書記明白，想反正最后一次了，也就同意了。

這天市委辦公室通知水利局第一副局長馬局長參加常委會。常委會從來都是一把手參加，馬局長一次都沒有進過常委會議室。接到通知，馬局長想讓他參加會議，一個是高局長不在，但研究的事肯定涉及到水利局，而且一定很急；再就是他托省上的一個現在當廳長的同學給市委書記推薦了他，前幾天晚上他又找了市委書記，匯報了自己的工作和想當一把手的想法，當然“表現”得也很有分量。市委書記很高興，還說馬局長在水利局二十多年了，熟悉業務，協調能力又強，最近民主推薦得票很高，再說也是多年的副局長了，應該是順理成章的嘛。臨走，還把他送出好遠。

馬局長想，這也是一個信號，政治上的事很微妙的啊！第一次參加這樣高層次的會，絕不能含糊。中午馬局長去了市里最高檔的“金剪子”美容院洗了個頭，穿上了他那次出國時做的高檔西裝，提前二十分鐘、也就是兩點十分，他第一個到了常委會議室。

會議室只有通訊員在往杯子里放茶葉，開會的一個人也沒來。

坐哪兒呢？他看了看，一般的會議室里都放有一面大國旗，國旗的前面就是最高領導坐的，這他知道，可這個會議室沒有。橢圓形的會議桌靠里直長的一面后邊，掛著本市最有名畫家的一幅山水畫。那直長的正中就是市委書記坐的位置吧？馬局長想，中央領導會見外賓時坐的位置后面都掛著名畫。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就選了最里邊那個半圓、市委書記平時愛坐的位置坐了下來。

開會的人陸續來了，大家都有些不自然地看了馬局長一眼，但隨后都打個招呼坐了下來，還有好幾個人低下頭兀自翻著自己的材料。

兩點三十五分，市委書記來了，雖然通知是兩點半的會，但一般主要領導都要遲來一會兒，這就是權威。秘書在后面提著文件包、端著水杯。當市委書記滿面笑容、一只腳才跨進會議室、只掃了一眼，臉色一變，猛地轉身走了出去。

一會兒，秘書通知，今天市委書記有急事，會議取消。

不久，市委常委會議室重新裝修，專門做了一個主席臺。據裝修的人說主席臺比地面要高出一尺多。

一個月后，市委通知馬局長任水利局調研員，第二副局長任水利局局長。

平 衡

市委書記和市長有矛盾，面和心不和。這很正常，大部分地方都這樣。

這天下午剛上班，市委組織部長就來到市長辦公室，一進來就關上門。市長和組織部長都是從另一個市交流過來的，關系很不一般。

“市長，書記要提拔他的秘書到豐元縣任常務副書記，那個秘書跟書記已經五年了，上午剛給我安排了。”組織部長急急地說。

市長好一會不說話。

“那你的秘書呢？”組織部長忍不住地問道。

“我的秘書跟上才一年多，毛手毛腳的，沒有思路，材料寫得也不行。”

市長接著說：“反正我們也要提一個。要不這樣吧，把財政局的羅麗提為副局長吧，那可是老鄉，我們沒來之前就是科長了，這兩年可沒少吃人家的飯嘍！”說著好像還在回味那飯的香味。

“再不行就把衛生局的張宏提議為副局長人選，那是我老領導的兒子，我就是他爸從基層調上來的，雖說年輕還不太成熟，但現在不是要求提拔年輕干部嗎，昨天書記還在全市組織工作會議上強調，對年輕干部要看主流、不能求全責備嘛！”最后市長還頗為得意地用手拍了一下桌子，自言自語地說：“我不信一個都弄不上。”

第二天，市委召開書記辦公會議。組織部長匯報干部任用事宜。

市委書記秘書任豐元縣常務副書記。全體通過。

市政府提議羅麗為財政局副局長。大家都不發言。

“財政局不是已經有一個女副局長了嘛，重視女干部也不能沒有原則，啊？”市委書記面對組織部長有些嚴肅地說，“記下來，以后有位置再考慮。”市委書記早就知道羅麗是市長和組織部長的老鄉，最后才又補充了一句。

市政府提議張宏任衛生局副局長。沉默。

“還年輕，再鍛煉鍛煉，再說衛生局也沒職數。”市委書記又說。

“那我的秘書總可以吧？”市長鐵青著臉，說著，狠狠地掐滅了煙頭，欠起身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下，弄出很大的聲音。

一個月后，市委文件通知：市委書記秘書任豐元縣常務副書記，市長秘書任豐元縣常務副縣長。

結 局

最近，市委書記對秘書越來越不滿意了，人反應慢不說，昨天的講話材料錯了好幾個字，今天又把他的杯子打碎了，那杯子可是省委書記贈給他的，這，秘書還能讓他當下去嗎？但他想，畢竟給一個市委書記當過秘書，安排得好不好關系到書記他的權威和臉面，那就安排到一個最小的縣任副書記吧。

不久，市委文件正式通知，市委書記秘書任石巖縣縣委副書記。

市委書記又選拔了一個秘書。新秘書靈活，點子多，服務周到，書記很滿意，不久，就被提拔為市委副秘書長。原來的秘書也由于排在前面的副職調動、轉正，向前挪了兩個位置，成為石巖縣的常務副書記。

第二年，市縣換屆。新秘書要求要到縣上鍛煉，市委書記不同意，覺得無論在材料上還是生活上，已經離不開他了，就給新秘書掛了個市委督查室主任，轉了個正處。石巖縣縣小，競爭不太激烈，老秘書也就順理成章地當上了石巖縣縣長。

第三年市委書記又把新秘書往實里靠了一下，把原來的市委辦公室主任調整出去，新秘書任市委常務副秘書長兼市委辦公室主任。這時，恰恰石巖縣委書記出車禍去世了，老秘書又順理成章地坐上了縣委書記的交椅。

后來，市委領導班子出現缺額，省上要求實行民主推薦，結果縣上的書記普遍得票率高，尤其是任石巖縣委書記的老秘書得票最高。縣小不引人注意，特別是在安全生產、減輕農民負擔、社會治安、計劃生育等一票否決和敏感工作上，沒有出現一點問題。

不久，省委任命老秘書任市委副書記。

“都怪我當初沒讓你到縣上去。現在我看不上的反而當上了市委副書記，竟還和我搭了一屆班子，我滿意的還得給人家服務，唉！”市委書記臨調省上時對新秘書郁郁地說。

責任編輯 子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