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春天,安徽大學正式開學。國學深湛的劉文典是安徽合肥人,因為在籌備階段篳路藍縷,披荊斬棘,功勛顯著,而被推為文法學院院長兼預科主任,實際主持校務。他熱心教育,為人誠懇率真,受到學生的愛戴,“大學不是衙門”是他的信條。當時有許多流散各地的共產黨員、共青團員俞昌淮、劉丹、歐陽惠林等考入這所新辦的大學,他們在校內秘密成立黨團支部,組織馬克思主義研究會,結果俞昌淮的活動被國家主義派的學生發現,向校方和國民黨當局告了密。劉文典在俞昌淮的宿舍果然發現《國家與革命》、《通俗資本論》等書,當即要俞退學,并表示歉意,實際上是給予保護。不久,有人向國民黨中央軍委誣告劉文典“宣傳共產,希圖破壞,請予調查撲滅”,安徽省政府開始追查。當時正逢暑假,仍有留校學生47人發表書面聲明,予以澄清和反駁。
當年11月23日,安徽省立第一女中校慶演戲時,前去看戲的安徽大學等校學生,與女中校長發生沖突,結果招來軍警彈壓,由此引發大規模的學潮。正好蔣介石從蕪湖到安慶,29日下午召見劉文典,問他如何處置“肇事之學生”,他認為“此事復雜,需要調查”,蔣一再要他交出肇事學生,他竟“出言頂撞”,蔣大怒,指責他縱容學生,“是為安徽教育界之大恥”,要對他從嚴法辦,他以“你就是新軍閥”回敬。蔣令隨從陳立夫將他送交公安局關押,并宣布解散安徽大學。
消息傳開,舉國嘩然。安徽大學師生組織了“護校代表團”,并與其他學校學生400多人到省府向蔣請愿。劉夫人張秋華第二天趕去南京找蔡元培。蔡元培、胡適、蔣夢麟等人分別致電蔣介石,歷述劉的為人治學,以及創立民國時在《民立報》的功績,說他一時語言唐突,“力保無其他”。12月5日,在輿論壓力之下,劉文典被關押了7天后獲釋,但只能離開他一手創辦的安徽大學。1929年初,他拜訪臥病在床的老師章太炎,章聽說他當面怒斥蔣的事件始末,想起三國時代禰衡擊鼓罵曹操的典故,大為振奮,抱病提筆,寫了一副對聯送給這位學生:
養生未羨嵇中散,疾惡真推禰正平。
不久,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先生電邀劉文典北上,擔任清華大學國文系主任。
“九一八”事變后,廣東“南天王”陳濟棠準備反蔣,知劉文典罵蔣之名,重金聘他去廣東。他知道陳的用心,嘆道:“正當日寇侵華,山河破碎,國難深重之時,理應團結抗日,怎能置大敵當前而不顧,搞什么軍閥混戰?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于是婉言謝絕,退還重金。
(選自《民國年間那人這事:看歷史中的歷史,聽故事里的故事》/傅國涌 著/珠海出版社/2007年4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