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交際中符號圖形的詞感

2007-12-31 00:00:00武小軍

現代語文 2007年9期

目前，絕大部分網民已由網絡聊天轉入網絡論壇的發帖與回帖，受此影響，網絡語言的一個新變化就是更多的由基本符號和標點、數字、字母等的組合圖形參與虛擬世界的人際交流，并且已成為網絡語篇的重要構成部分。來自教育部的最新統計數據表明①，當前在BBS語料庫里，符號、標點的使用量為55.07%，已超過了漢字的使用量。這表明，在BBS里，很多人熱衷于使用這些符號組合圖形，并以此傳達著各種不同的心境。網絡中，QQ、MSN提供了眾多的符號圖形以供網民選擇，加之網民的自創和約定俗成，符號組合圖形呈現出千姿百態的面貌。由于它們在網絡語篇里的出現頻率極高，在論壇里的影響極大，因此在學界里應當成為不可小覷的話題，其帶來的焦點問題是如何看待這類已然存在的語言現象，它是“詞”嗎？本文就網絡符號組合圖形的“詞感”問題作一基本陳述。

一、網語符號圖形存現特點

近年來，網語符號圖形經過網絡虛擬世界的自由而隨意的發展，內容日趨豐富和多樣。

根據符號組合情況，大致有純符號組合，符號加標點組合，符號加數字（標點）組合，符號加字母（標點）組合以及符號加英語詞、漢語拼音、漢字組合等幾種主要類型。如純符號組合就有用#-)指（眼睛）皺成一團，用<@_@>表示醉了，用^-^代表快樂的人等。符號加標點組合就有用?_?指疑惑的眼睛，用…_…SOS表示求助，用（⊙ｏ⊙）表示目瞪口呆等。符號加數字（標點）組合就有用:-0表示吃驚或恍然大悟，用:-9指舌頭舔嘴唇，用8:-)指把眼鏡推到頭頂上等。符號加字母（標點）組合就有用:-D指張嘴大笑，用:-P表示捧腹大笑，用:-Q表示吐舌頭等等。

根據符號的表意情況，又有描摹面部表情，描摹身體動作，描摹具體實物等幾種主要類型。描摹面部表情是網語符號圖形的主要形態，又稱“臉符”或“表情符”，在網語符號圖形中占據著較大的比例。描摹身體動作的如用p(^o^)q表示雙手握拳，用{{{(>_<)}}} 表示身體發抖等。描摹具體實物的如用(((● <表示蟑螂，用<|==|)表示有車一族等等。其它如用o_O???表示發生了什么事，用O_o表示驚訝，甚至用@%$%等毫無關聯的圖形表示罵人話等。

二、專家詞感

網語符號圖形是“詞”嗎？怎樣確立這類符號圖形的“詞感”？對此，來自學界的研究也顯現出了矛盾的一面。一種觀點是，這種組合圖形只是單純的一種符號，穿插進入網絡言語交流，其目的是為了增強語言的趣味和效果，還不能算作是“詞”。如盛躍東(2005)在論述中國網絡皮欽語中的外來詞滲入問題時說：“這些特殊符號雖然具有表意功能，但其表意的范圍、層次和深度卻存在很大的局限性，而且缺乏必要的系統性和可操作性，因此，它只能被用作增添語言表達趣味性的‘味精’，很難成為一種正式的語言。”

另一種觀點則把這類組合圖形歸入“詞”（符號詞）的范疇，直接作為網絡語言中的“詞”來看待。如陳群秀(2004)在論及網絡語言的來源與組成時，曾列舉出了14種語言類型，而第一種就是“符號疊加”，并稱之為“情感符號”。并在文末強調“網絡語言是漢語語言在網絡環境下的一種語言變體，是漢語詞匯的外圍部分，它可與內核部分的基本詞語相輔相成，互不取代。”

由以上事例可看出，學界對網絡符號圖形能否認知為“詞”是不統一的，也就是說，專家的“詞感”互有差異。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可能在于權威字典、詞典及相關著述在漢語言語社團心目中形成“詞感”的影響。

《現代漢語詞典》對“詞”的解釋是“語言里最小的、可以自由運用的單位”；而《漢語大字典》對“詞”的釋義為“詞是語言中最小的可以自由運用的獨立音義單位。”黃伯榮、廖序東在所編《現代漢語》中稱：“詞是句中最小的能夠獨立運用的語言單位。”此外，高名凱、邢福義等分別在其著述中強調了詞的音義功能。

由此看出，現代漢語“詞感”不約而同地可歸結為以下幾點：1.有意有音，音意結合；2.能獨立運用；3.句中最小的（語言單位）。而網絡符號圖形的存現、運用和現代漢語“詞感”相距較遠（如為符號圖形而非語素，無法讀音等），很難讓人建立語言學上的意義（主要是詞匯意義）及聯系，難怪感知不一，眾說紛紜。那么，我們怎樣去感知特殊語境下的特殊用語的成詞問題呢？

三、符號的語言化及網語符號圖形的成詞

（一）符號的語言學意義及早期對詞本質的理論闡述

符號之于語言，實則體現出一種“關系”。索緒爾稱：符號體現出了能指（signifier）和所指（signified）的二元關系；皮爾斯也稱：符號包括了符號形體（representamen）、符號對象（object）、符號解釋（interpretant）等三個方面，這種三元關系就決定了符號的本質特征。而任何符號一經產生，便可認定其具備了功能上的實體性，“符號的功能是靠訊息（message）來傳播（communiquer）觀念（idea）”。②符號的功能之一就是交際，并在交際中產生對客觀世界的認知。

從宏觀的角度來看，任何語言都具有符號性特征，“語言就是表達觀念的符號系統”③，在語言這種符號系統內，一方面表現出任意性的特征，即符號的“所指”由語言符號之間的關系來決定并使“所指”和“能指”之間可無必然的、先驗的聯系。另一方面，語言符號又具有社會規約的特性。按照索緒爾的理論觀點，語言的符號表象和內指意義需得到社會多數成員的認可（即社會規約）才能確立，社會規約對語言符號具有取舍作用。從歷時的角度來看，眾多的符號從起源到發展到定型傳播，本身就具有了語言學的意義，而網語符號圖形的發展和漸趨成型，也體現出了語言符號系統的規則。

網絡被稱為當代社會的“第四媒體”，在網絡這個特殊的用語環境中，符號圖形是伴隨著虛擬世界的言語交際而產生的，是虛擬社會規約的結果。網絡言語交際行為形成了“所運用的各類語言材料和手段所聚合成的特種系統”（邵敬敏，2001）。網絡交際必然要用“詞”的形式表現，但網絡環境使其“詞”的存在狀態和現實中的、一般性的“詞”狀態不同，其交際對象、交際方式和交際語境的特別性，使其“詞”的存現具有自身的顯著特征。虛擬世界的人際交流，其本質是以簡潔、快捷的方式，以盡量少的文字傳遞更多的內容和描摹更豐富的情態，現今出現的許多網絡用語作為“詞”的概念已得到大眾的認可，如粉絲（歌迷）、伊妹兒（電子郵件）、GG(哥哥)等，很多網絡用語不僅造詞新穎，而且意義固定，有的深受大眾喜愛，有的已向社會流傳，有的已被詞典收錄，因網絡言語交際而產生的大量語匯也給現代漢語補充了新鮮血液。因此，作為具有語言學意義的網語符號圖形也就自然成為了“詞”——網絡虛擬環境中的語言“符號詞”，并在網絡言語交際中顯示出“詞”的功能，成為網絡語篇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早期對漢語詞的理論建構中可以看出，對詞的認同趨向，是詞首先要能反映出一種觀念、一種意義，這是絕對不能偏移的重要目標。“詞之所表者，只在于意，不能離其意而獨立者也。”（陳承澤，1922） “詞就是表示觀念的一種符號。”（樂嗣炳，1922）“凡是由認識作用而來的，都可叫做觀念。用聲音或文字來代表這些單體的整個的意象，都叫做詞。”（黎錦熙，1924）由此看來，這些論述對我們確立網語符號圖形的詞感是有極好的幫助的。在BBS語料庫里，符號圖形和其他的諧音詞、縮略詞、數字詞等共同構成了漢語的網絡文化新詞。

（二）網語符號圖形的成詞

網語符號圖形究其實質而言，是存現形式不同，因仿其形，注重形似，有意無聲，甚至“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難怪有學者把它稱之為“一種類似于‘象形文字’的語言符號。”（許鐘寧，2004）其成詞理據為：

1.出現在網絡語言環境中并表示一種觀念

網語符號圖形作為“詞”出現的語境受到嚴格地限制，離開了網絡語言環境，其詞的特征便消失殆盡，直接蛻變成一種社會文化符號。因此，這類符號圖形的成詞必然要附加一個先決條件。網語符號圖形是一種觀念的產物，是網民們在網絡非面對面交際中心境的外化顯露。從目前眾多的符號圖形來看，都能找到較穩定的、包含具體意義的內在觀念。如用*:**表示不修邊幅，用;-)表示拋媚眼，用:%}%表示滿臉青春痘等。

2.能獨立運用

“獨立運用”是判定其為“詞”的一個重要標準。網語符號圖形在這方面顯示出了較強的作用，如當聽到對方說出一件超乎意想之事時，往往會敲擊鍵盤，回應一個:-0或O_o或（⊙ｏ⊙）來表示驚訝之態；其他如用:-#表示抱歉，用(+_+)?表示“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用o_O???表示“發生了什么事？”等都可以在交際中單獨成句，這也是網語符號圖形的一個重要特征。由于網語符號圖形主要以鍵盤符號組合成詞，因此和傳統漢語的詞在充當句法成分或單獨起語法作用的表現形式上就有所不同。而以象形、指事為主的這類符號詞，主要是通過其在語句中的出現位置、個別符號的提示理解而隱晦、意指形成句法成分和起語法作用的。有時，句中一連串并列結構詞語（短語），為表示排比而故意用符號詞進行省略，如：希望您玩得開心，唱得愉快^_^。符號詞^_^表示的含義就可相對理解為“笑容滿面”等祝福類詞語。

3.不能擴展、不可拆分

網語符號圖形主要是狀其形、摹其態，雖然具有不穩定性，但就目前而言，仍為較理想的組詞格式，它利用鍵盤符號，最大限度地描摹了表情、姿態和動作，指稱事物也較準確。從已定型的符號圖形來看，既不能擴展，也不好拆分，否則將會失去原有的表意功能。如<(0^◇^0)>（麻雀），以<>、（）、0、◇、^等符號組合完成了“麻雀”一詞的表意，從內部結構上講，<>如翩飛的翅膀，◇如菱形的尖嘴，（）如圓渾的身腹，0如犀利的眼睛，若拆開，這些就會變成毫無意義的符號；若添加，則會出現表意不準。其他如“笑”，網語符號圖形給出的近義詞很多，如:-)（微笑）、：}（抿嘴笑）、:-D（張嘴大笑）、：]（傻笑）、；）（眨眼睛笑）、I-D （呵呵笑）、|-P（捧腹大笑）、:-1（平淡無味的笑）、:-e （失望的笑）、:-\\（無奈的笑）、(:)-)（戴著潛水鏡偷笑）、|-)（笑得看不到眼睛）、:-<（苦笑）、I-)（瞇眼笑）、：～）（笑出眼淚）等。這些詞，要么在眼睛上描摹，要么在嘴唇處變化，而一旦擴展或拆分，就不能表示原來的“笑”的情態了。

網絡語言創造了眾多的新詞，其成詞類型使漢語言系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而以符號圖形組合的網語“符號詞”的大力發展，更給漢語的詞匯系統和語法系統設立了一道難題。只要網絡存在，“符號詞”就永遠存在，而且還會因“詞”的固定化而突破其原有的語域，流入社會，出現在各類書面語中。由于其有意無聲的特點，也會對漢語的語音系統造成混亂。

語言由于具有能指和所指的特性，因此才能不斷出現新的符號，并讓使用者據此創造新的意義。但語言的這種特性，并非意味著使用者可以自由自在地、任意地使用符號表達思想，在網語即時交際中，我們一方面要注重語言系統內的創新，另一方面也要遵守語言規范。

注釋：

①教育部“2005年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新聞發布會”調查統計數據，2006年5月22日，www.china-language.gov.cn。

②懷宇譯，皮埃爾·吉羅著《符號學概論》，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年，P1。

③高名凱譯，索緒爾著《普通語言學教程》，商務印書館，1980年，P37。

參考文獻：

[1]索緒爾著，高名凱譯.普通語言學教程[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2]邵敬敏.現代漢語通論[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3]黃伯榮廖序東.現代漢語（增訂三版，上冊）[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4]漢語大字典（第三卷）[M].湖北辭書出版社、四川辭書出版社，2001.

[5]邢福義.現代漢語（修訂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

[6]高名凱.漢語語法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