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同語辭格的界說及其與相關辭格的比較

零、引言

首次將“同語”作為一種獨立的辭格提出的，學術界公認為是張弓（1963），他在《現代漢語修辭學》中指出，“主語、表語同一詞語，構成壓縮性的判斷句，叫做同語式。”在張弓之前和之后，有很多學者對此現象予以過關注，從不同角度做出過闡釋，但是至今我們仍然很難看到有一種科學而統一的說法。對一種辭格做出規范性的界定，是進行不同辭格之間的比較和進一步深入研究修辭的基礎和前提，對中小學教學和對外漢語教學也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本文將對有代表性的同語辭格的定義進行評析，對其進行界說，并與反復、迭映辭格進行比較。

一、同語格界說

（一）先來看看一些專家學者的看法：

張弓（1963）稱為“同語式”，指主語、表語使用同一詞語，構成壓縮性的判斷句的用法。主語、表語辭面雖然相同，而意義卻不一樣。表語的含義實際比主語更復雜些，能引起聽眾讀者的深刻思考，耐人尋味。

陳望道（1976）稱為“復疊”，指把同一的字接二連三地用在一起的辭格。其中一種是隔離的或緊相連接而意義不相等的，名叫“復辭”。

王力（1985）凡意思或語言重復，有在修辭上或語法上的作用者，叫做復說法。有九種方式，以下五種是修辭學的關系，即：主語和判斷語相同；目的語就是主語加“的”字；主語就是謂語加“的”字；目的位的修飾品就是主語或主語的修飾品；謂語里先提出那將要論及的事情。

吳士文（1986）：“兩處或多處的詞形、字形相同，在內容上多為各有所指而又圍繞一個中心。”分主賓同形、兩個賓語同形，定語中心語同形，句尾同形。

王德春（1987）認為同語是在兩個相同的詞語中間加上“是”或“就是”，組成“A是（就是）A”的判斷形式。依據同語的位置和作用，可以分為四種：同語同位、同語施受、同語自飾、同語接續。

唐松波、黃建霖（1989）認為同語是在兩個相同的詞語中加上“是”，組成“A1是A2”的判斷形式，以表示強調、讓步和說明。

成偉均、唐仲揚、向宏業（1991）認為同語，即是在同一個句子中，用相同的詞語構成緊密聯系、互相呼應的不同句子成分，從而生成新意，使表達新穎、含蓄、生動、有力。構成同語的相同詞語在句中的分布情況是多種多樣的，如：主謂同形，主賓同形，定中同形，狀中同形，前后兩個賓語同形，前后兩個定語同形，前面的賓語和后面的謂語同形……

王勤（1995）：同一個句子的謂語后面的成分和謂語前面的成分是由相同的詞語充當構成的判斷句，這樣的修辭方式是“同語”。

王希杰（2004）：“同語”，也可以叫做對稱式反復，就是對稱地使用完全相同的詞或短語。其實是反復的一種特殊的格式，所以也是一種強調的手段。區別于反復的是，相同的部分是對稱地出現的。同語可以分為：主賓同語、修飾語對稱同語、修飾語和中心語同語。

（二）綜合以上九家定義，大致可以分為兩派不同的觀點：第一派，以張弓、唐松波、黃建霖、王勤為代表，認為同語格是主語和賓語（表語）同形的判斷式。

另外一派，以陳望道、王力、吳士文、王德春、成偉均、王希杰為代表，認為同語格不僅包括主賓（表）同形的判斷式，還包括其他語法成分的同形。

兩派觀點的根本分歧點在于同語修辭格格式上的差異。即，只有主賓（表）同形，還是包括其他語法成分的同形。

我們認為，以張弓等為代表的定義，把同語的格式限制在了主賓同形的判斷式的范圍內，這種說法可以看作是對同語格的狹義的定義，準確地說是“同語判斷式”。

以王希杰為代表的定義，在格式上擴大了同語格的范圍，然而各人的說法是有差異的。

陳望道、王力的說法大同小異。陳望道的“復辭”和王力的“詞復”，都是從與“疊字（詞）”相區別的角度來定義的，強調的是相同詞間隔的重復。

吳士文、成偉均的定義比較寬泛，包括多種語法成分的相同的情況。正如吳士文所說，“同語是個可容性的辭格，不應局限在主、賓同形這一點上，還應進一步加大它的容量”。成偉均也認為“構成同語的相同詞語在句中的分布情況是多種多樣的”，如：“國將不國”（主謂同形），“事實總是事實”（主賓同形），“重點的重點”（定中同形），“為學習而學習”（狀中同形），“騎著馬找馬”（前后兩個賓語同形），“好心有好報”（前后兩個定語同形），“見怪不怪”（前面的賓語和后面的謂語同形）……

強調同語的格式不應局限在主賓（表）同形的判斷式上，還應包括其他語法成分的同形，我們認為這種觀點是正確的，但是一味地擴大同語格的范圍，強調多種語法成分的同形，勢必又陷入了另一個誤區。“為學習而學習”、“騎著馬找馬”、“好心有好報”，這幾個例子具有修辭上的作用嗎？“我要什么就是什么，我喜歡誰就是誰”（兩個賓語同形），這樣的例子也是同語格嗎？

因此，我們要區分語法上的同語和修辭上的同語，并非所有語法成分相同的格式就一定具有修辭上的意義，有的僅僅是一種語法上的結構和習慣表達法而已。王力(1985)曾指出，“從小淘氣淘了這么大”，“誰先得了誰先聯”，“自己糟蹋了自己”，這幾種復說法應該是屬于語法本身的關系。此外，“我要什么就是什么，我喜歡誰就是誰”，“什么”和“誰”的前后重復，是疑問代詞前后呼應表示任指的用法，并非同語修辭格。

王希杰認為同語是也可以叫做對稱式反復，是反復的一種特殊的格式。并且認為區別于反復的是，相同的部分是對稱地出現的。這種說法顯然夸大了同語和反復的聯系，沒有將兩種辭格清楚地區分開來，而且定義中使用的“對稱”二字也有失妥當。

（三）綜上所述，同語格的成立需要滿足兩個基本條件：符合一定的形式上的要求；具有一定的修辭意義。二者缺一不可。如果僅有修辭意義而不能從形式上加以概括和統一，那就不能作為一種修辭格而獨立存在；如果沒有修辭意義而僅僅是形式上符合要求，那也不能成為一種辭格，而是某種語法結構形式。

我們可以對同語格下一個定義：同語，即在同一句子中，前后重復出現的句子成分表層形式相同，而深層意義不同，具有超乎語法形式之外的特殊的表達效果的一種辭格。

二、同語與反復、迭映的比較

“有比較才會有鑒別”。通過對同語與相關辭格之間的比較，可以豐富對同語格的界說。

（一）反復，是指根據表達的需要，連續或間隔使用同一詞語、句子或句群。

同語和反復的相同點是：有些同語和反復一樣具有強調的作用，例如，主賓（表）同形的判斷式，看似邏輯上的同語反復，實際上強調了主語和賓語的差異。不同點：1.單位不同。反復的單位可以是詞語、句子或句群，同語的單位是以詞語或短語形式存在的句子成分。2.重復的次數不同。反復要求同一詞語或句子出現兩次以上，多者不限，可以五次六次，乃至十幾次。同語的重復一般只有一次。3.同語中重復使用的詞語，其前后的意義常常是不同的。反復中重復使用的詞語，其前后意義是相同的。反復的詞語或句子，必須是同一概念，反復的詞語一般在句中充當同樣的成分。同語的詞語在句中還可以充當不同的成分。4.修辭作用不同。反復的作用是能夠強調和突出所表達的意思，增強語氣和感情，表達深刻的思想，或借以分清文章的脈絡層次，加強語言的節奏感。同語的作用是通過前后詞語的重復使句子產生一種深層意義，引起人們進一步的思考，耐人尋味；語言形式新穎、省簡，給人以清新、簡潔的美感。

（二）迭映，是指在句子前后相對應的位置上，迭用同一個詞語，表示相對或相反的意義。迭映與同語的相同點有：格式基本上相同，單位相同。修辭作用則大同小異，迭映是表示相對甚至相反的意義，其修辭效果是使節奏和諧，表意含蓄、豐富、巧妙，同語的修辭作用則更為廣泛。不同點：1.迭用的詞語在句中處于同樣的語法位置上。如迭用主語、謂語、賓語、定語、狀語、中心語；同語的詞語可以是相同的語法成分，也可以是不同的語法成分。2.適用文體不同：迭映多用于詩文中，如“相見時難別亦難”，“今朝有酒今朝醉”，現在還流行于報刊的標題；同語則適用于各種文體。我們可以認為迭映與同語的關系是個性與共性的關系，迭映是一種特殊的同語，因而許多學者都將迭映歸為同語。

參考文獻：

[1]張弓.現代漢語修辭學[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1963.

[2]陳望道.修辭學發凡[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76.

[3]王力.中國現代語法[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

[4]吳士文.修辭格論析[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6.

[5]王德春.修辭學詞典[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87.

[6]唐松波 黃建霖.漢語修辭格大辭典[M].北京：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1989.

[7]成偉均 唐仲揚 向宏業.修辭通鑒[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1.

[8]王勤.漢語修辭通論[M].武漢：華中理工大學出版社，1995.

[9]王希杰.漢語修辭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

（周 蓉，湖南湘潭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