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明：用繪畫思考

我對吳曉明應該算是很熟的，他不僅搞版畫還畫油畫，而且是在繪畫的觀念、技法上都很成熟的畫家。

印象最深的第一次是在上世紀80年代末，展出于上海徐匯區文化館一個名為“反差墻”的一組版畫，當時，我就被那洗練而不失精致的畫風所吸引，《飄與落的啟示》刻畫天上的云，云的投影分別落在房子墻面與地上，顯得破碎，那紅與藍的對比、反差強烈的視覺效果，很富有哲理性。他的版畫作品，我可用“別出心裁”來形容，源于鮮活的生活又高于生活，通過畫家的重新組裝、拼貼、錯位，有著一股濃郁的韻致，尤其是對石庫門的刻畫，可以感受到畫家情感世界的眷戀。

大約從1991年后，他開始創作以寫實主義風格的油畫風景畫，老屋、殘墻、廊橋、土樓、石庫門、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刻畫得細致入微、奇妙無比而意境深邃，當時展出于華山路銀屏畫廊的一組油畫，吸引了許多老外和過路人的目光，一開始就確立了自己的風格，引起了畫壇的關注。

個性，從“反叛”開始

問起他學畫師承哪家，吳曉明坦率地說：我走上畫畫這一條路確實與父親吳谷虹的熏陶分不開，但我不喜歡父親的畫；受父親的啟發是來之于一種反叛才得到的，所以我學畫一直沒有老師。我還認為如果你的作品完全模仿老師，那么你僅僅是老師的一只手而不能有個性的發揮。事實上，吳曉明是個極善于利用前人的技法與符號的藝術家，他善于總結、吸收，善于重新組合，強調制作意識，追求畫面效果。他的油畫用“精致的到位”來形容也是確切的，是海上畫壇有自我語言、自家風范的少數優秀代表性畫家之一。他分別于1993年參加上海美術館邀請的王吉力音、李磊、吳曉明、白俊、向農、計文于“六人油畫展”，1998年“上海百家精品展”，2001年“趨勢·傳統·現代”展等有影響的展覽。現為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上海徐悲鴻藝術研究協會副會長、上海版畫會副秘書長。

吳曉明對美國寫實主義繪畫大師懷斯畫風的追隨是肯定的，誰又能擺脫不知不覺中受大師的影響呢，關鍵在于學而化之，心有靈犀一點通。他說：懷斯講過看不懂我的畫是抽象畫的人是白癡。又說：有朋友問你的畫張張很穩，是怎樣做到的?其實我畫每張畫，從整體上來講都要把握黑、白、灰和點、線、面構成的抽象關系，假如在畫面處理上缺少一種白或一條線，我會在這里處理成一種白或一條線的關系，使畫面得到平衡，否則的話畫是畫不好的。我解讀為：在處理這種關系時他已經是本能地反應了，通過他的重新組合、拼裝、推敲，只不過是以嚴謹、細膩、精確的寫實主義視覺風格來表現罷了。所以，不管他怎樣以生活中的某一場景或一張照片為藍本，來營造自家的風范，他都十分巧妙而精確地摻合了他獨到的酵母，予以精致地刻畫，使我們在讀他的作品時會不自覺地被吸引。

吳曉明的這種“精致的到位”在我看來，已帶有強烈的現代工藝意識，他的平涂和單色調成就了吳曉明風景畫的特色和符號，所表現的精神已達到一種“深沉靜穆與無限的自然渾然融化、體合為一”（宗白華）的境界。畫家默契自然，以自然為師，所以畫幅中潛存著一層深深的寂靜。意境曠邈幽深，他的畫是寫實的，而同時又是空靈的精神表現，是心靈與自然的融合。

畫面是思想的窗口

他還是個觀念先行的畫家。創作每幅畫都有一個話題，是與生活息息相關的。

他說：我住在襄陽路石庫門，對上海最早拆老房子，心里是很難過的。我親眼看著現在武警會堂位置的幾幢老洋房被拆，拆得時候很難，里面露出很粗的鋼筋，那時候，破的棚戶區卻沒有拆掉，是開發商受了經濟利益驅使，現在看來已經不是問題的話題了。所以我畫了很多石庫門為題材的畫。我在一個偶然機會去了婺源這個地方，感覺上這就是我經常夢見的老家。于是，二十年來我陸續去了六次，畫了很多徽州明清老屋。

我不記得誰說過：“建筑首先是精神的蔽所，其次才是身軀的蔽所”這句話。從這點上來講我能理解吳曉明畫這些老房子的原因了。

這里回過頭來讀他的幾幅油畫新作。

《石庫門》（81×65 cm）：畫面中，土紅色的石庫門弄堂隨著歲月風雨的洗刷，以無言的沉默，幾只小船沿線停靠、排開，告訴人們這弄堂已是一座水城了，似真似幻的場景猶如“東方威尼斯”述說著石庫門的故事。畫家用綢緞般的藍使畫面加強了一種非真實的石庫門，讓人頗多聯想。按他的話說，這是由于全球氣候變暖造成的。

《中華第一街》（81×65 cm）是畫家又一幅現代版的油畫作品：畫面上南京路人頭攢動，顯示出大都市的繁華，洶涌的廣告牌全被畫家刻意處理成錯落有致的各個證券公司招牌，他把虛幻的真實演繹到逼真的程度。細讀之后，是否讓我們警醒于全民炒股問題了？

《曠野》（130×160cm）：一只巨大的鷹伸出利爪欲攫住身下的一尊怪獸雕像，又是幕布和綢緞般的藍天，背景則是殘雪敗草。我理解為：“西方文明的征服欲望，如泰山壓頂般強暴東方古國的神靈，然而，東方文明則堅如磐石，紋絲不動。”據說這幅頗有寓意的畫在一次全國大展中落選，轉而，被某大公司買走。

讀他的畫確實讓人感到畫家是個平時很關心時事、有思想的人。好像在他平靜的畫幅中隨時能開啟一個思想的窗口，對他來講，完成一件作品與他思考一個問題的表象是交織的，坐在他的畫室與其聊天，看著他那些成品的和未完成的油畫，我感受到作為一個職業畫家的艱辛與平靜。每次與他交談都能給你帶來一些思維的活躍與凝重。

他外表顯得儒雅冷靜、漫不經心，內心卻充滿感情，活力四射，這種藝術家氣質直接體現在他的作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