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大眾文化的品牌建立起來,通常就不需要再進行風格、內容或者形式上的突破與變革,需要的僅僅是蕭歸曹隨,穩定而恰到好處地保持基本品質。這一特性讓大眾文化的生產成為一個可以分解與轉包的項目。只需要一定的生產能力,以及模仿最初的作者的手藝,槍手的生產活動就可以開始了。
圍繞海巖新作的“槍手風波”,日漸喧囂起來,“槍手”的問題再次引起了媒體的關注。環顧當代大眾文化生產的各個細節,不難發現槍手及其變體在這個產業中隨處可見。如果把影視業中的“裸替”說成是演員的槍手,未必能讓人感到信服,可是如果反過來把槍手看成寫手的“裸替”,情況就逐漸明晰了。

事起大眾文化生產
作為文化生產中的雇傭軍,槍手與文化生產的組織者結成了短期的雇傭關系,在文化包工頭的指導下,按照生產商的要求制作大眾文化消費品。
槍手的覆蓋范圍廣泛,從類型作家的寫作助理,到“中譯中”的快餐翻譯者都不脫槍手之名。有時候,大眾文化生產者會以統一的規格、形態、品牌推出系列類型產品。這些產品提供的主要是類型與品牌,因此作者盡管享有署名權,卻依然是槍手。
盡管這些槍手已經是當代大眾文化生產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大多數人提及此物時,依然免不了遮遮掩掩。好在我們這里談的是大眾文化生產。
和一般商品的消費活動一樣,在文化的消費活動中品牌居于相當重要的地位。有些人花錢塑造品牌,有些人則付錢消費品牌,這個過程在消費人群中分出了左中右。通過對品牌的認同與歸屬,文化消費者有意無意地對自己在大眾文化潮流中的身份做出判斷:群體和流行、品味和思想……
消費者對品牌的消費活動,核心是品牌的價值,而產品的價值則常常可以忽略不計。一旦大眾文化的品牌建立起來,通常就不需要再進行風格、內容或者形式上的突破與變革,需要的僅僅是蕭歸曹隨,穩定而恰到好處地保持基本品質。這一特性讓大眾文化的生產成為一個可以分解與轉包的項目。只需要一定的生產能力,以及模仿最初的作者的手藝,槍手的生產活動就可以開始了。
這是文化消費者對消費品需求的結果,也是生產商維持生產速度,保持市場占有水平的要求。總之,槍手這種文化雇傭軍的出現是文化消費快速發展的必然結果。槍手構成了中國大眾文化的“人肉背景”。
槍手的變遷
事實上,槍手在中國圖書生產領域并非什么稀罕事。1980年代初,槍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入了文化消費活動。1988年開始,一個名為“(香港)雪米莉”的生產者就已經讓懵懂的文化市場認識到槍手的意義。當時,這個由三位川籍槍手構成的文學品牌橫掃中國閱讀市場。
隨后春風文藝出版社將“禾林小說”(Harlequin)帶進文化市場。這種以品牌帶產品的操作模式,事實上淡化了作者,是槍手寫作的延伸。2002年以后,槍手作為大眾文化生產的重要組成部分開始頻繁進入公眾視野。一些在文化市場如魚得水的作者甚至并不忌諱地表示,自己的作品中包含槍手的勞動成果。
在這個過程中,文化消費者對槍手的態度也逐漸發生變化。1990年代初,媒體曝光了“(香港)雪米莉”的真實身份。情竇初開的文化消費者們當然也并未作好接受這一“新生事物”的準備,疾惡如仇地拋棄了這些文學騙子。中國大眾文化第一個品牌背后的三位槍手,在一片批評聲中退出市場,并喪失了在通俗文學史教科書上留名的機會。
可10年之后,文化消費對公眾來說已經是熟門熟路,成了個人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見多識廣的消費者再不會對槍手露出鄙夷的表情。從某種角度來看,槍手實在是個“好生養”。倘若作者帶出槍手,槍手帶出槍槍手,口味穩定、品相相似的文化產品便會不斷增加,最后達到“子子孫孫無窮匱也”的程度。這顯然有利于提高文化消費者的主動性,提高文化消費的總體水平。
裸替也要自立門戶
值得注意的是,進入2007年以后,文化雇傭軍的這個群體出現了一些變化。年初,“紅蝶社”和“夜讀社”,兩個寫手社團相繼成立。事實上,這種寫手社團的開端至少可以上溯至2005年“天涯社區”一個名為“黑貓社”的懸疑小說寫作團隊。這些寫手團隊的作者,大都參與過出版活動,但只能作為邊緣寫手出現在文化市場中,其中的相當部分人,事實上是各種類型的文化雇傭軍。
槍手現身,違反這一行業的基本規則,原因無非兩個:或者是人各有志,裸替現在也要自立門戶了;或者覺得自己待遇太低,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鍵盤成了弱勢群體的武器。
借用夜讀社發起人的話說,成立寫手社團的目的是與出版商相抗衡,因為“書商對新人,待遇相當過分”。而寫手社團的成立,則被認為可以將原本以散兵游勇的形式出現的文化雇傭軍,集合在一起。
不難看出,這種寫手社團試圖充當一個“槍手公司”或者“槍手中介”的角色。通過掌握槍手資源,提高文化雇傭軍的整體價值,增加跟出版商談判的砝碼。這種操作手段的可行性或許還有待觀察,和出版商談判畢竟比不得廟街的小混混打群架分地盤,不可能誰的嗓門大,誰的砍刀快,誰的馬仔多誰說了算。但這些社團的出現足以顯示槍手的需求:適當的署名權利與一定的利潤配額。這也不過是些他們應得的東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