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證法與邏輯解析法：張岱年哲學方法論的兩個基本法則

［摘 要］ 張岱年是中國當代著名的哲學家。他在哲學方法論上明確提出了將辯證法與邏輯解析法相結合的原則。本文系統闡述了張岱年對辯證法與邏輯解析法的獨特解析。張岱年的方法論思想豐富了馬克思主義哲學方法論原則，也為重建中國哲學提供了重大借鑒意義。

［關鍵詞］ 張岱年 辯證法 邏輯解析法 哲學方法論

張岱年是中國當代著名的哲學家和哲學史家。在哲學理論方面，張岱年將辯證唯物論和邏輯解析法與中國哲學相結合，綜合創造，形成了他獨特的“分析的辯證唯物論”哲學體系。在哲學方法論上，他明確提出將辯證法與邏輯解析法相結合。在重建中國哲學這一時代語境下，系統闡述張岱年哲學方法論思想，無疑具有重大借鑒意義。

一、辯證法

細致地解析辯證法的基本概念，是張岱年哲學方法論的重要特點，是他把辯證法與邏輯解析法綜合為一的基礎。

張岱年明確指出，辯證法有若干基本概念：變化、歷程、否定、對立、沖突、統一、同一、和諧、聯系、內在對待、否定之否定、揚棄，這十二個概念，構成了辯證法的基本概念系統。張岱年詳細地解析了每一個基本概念的確切指謂。在他的解析中，最有價值的，是他對“對立”、“同一”、“和諧”的解析。張岱年認為，對立是辯證法的中心概念，對立亦曰對待，亦曰矛盾。對立可解析為兩個方面：其一，相反；其二，相非。相反與矛盾是有一定區別的。張岱年還強調，“同一”與“統一”是有區別的，“統一”指互相對立者不相離，“同一”則指相互對待者不相異，“統一”與“同一”，實乃不容混淆的兩個概念。而重視解析“和諧”觀念，則是張岱年辯證法思想的顯著特點。在中國古典哲學中，有一個重要傾向，就是高度重視和諧的價值。張岱年重新詮釋了“和諧”觀念，他說，“對立之聚合而得其平衡謂之和”。具體地說，和諧的內容可以解析為四個方面：“一相異，即非絕對同一；二不相毀滅，即不相否定；三相成而相濟，即互相維持；四相互之間有一種均衡?！保?］張岱年對和諧觀念的解析，是他改造中國古典辯證法的得意之筆，突出地表現了他綜合中國辯證法與西方辯證法的意向。

辯證法有六大基本原則，每一個原則都具有豐富的方法論意義。這是張岱年辯證法思想的主要內容。張岱年之所以把辯證法看作是現代方法論的一個重要部分，其根據就在于此。

關于辯證法的基本原則，張岱年認為，“辯證法可謂有二根本觀點，三根本規律，而其核心實為對立統一?！保?］對立統一含義甚豐，又可析為兩個方面，即對立的統一關系與內在矛盾?？偣擦鶙l：第一，變化觀點，第二，聯系觀點，第三，對立的統一關系，第四，內在矛盾，第五，性變與量變互轉，第六，否定之否定。張岱年所謂性變即一般所謂質變，因為中國古代哲學中所謂質具有不同的含義（古代所謂質本指有形的物體而言），故稱之為性變，即本性的變化。張岱年認為辯證法的每一觀點或規律都有兩個程式，一是作為客觀規律或客觀情況之程式，一是作為方法指導之程式。

辯證法的每一條基本原則，都包含了豐富的內容，張岱年分別用三個要點來概括，每一個要點，又都可以用一個公式表達，這樣，張岱年就提出了辯證法的十八個要點。張岱年把辯證法的六條基本原則匯歸為二大原則，即“反復”原則”、“兩一”原則。這樣，辯證法之原則，析之則為十八條，合之則成二條。而“兩一”與“反復”則概括了張岱年關于辯證法的根本思想。恩格斯提出，辯證法有三條基本規律；列寧提出，辯證法有十六個要素，對立統一是辯證法的核心。張岱年關于辯證法有六條基本原則的思想是根據恩格斯、列寧的思想闡述發揮而來的。

張岱年認為，從辯證法的基本原則中，可以引出兩個方法準則，即解析與綜合相結合、理論與實踐相一致。解析與綜合相結合的公式是，“凡研究須并用解析與綜合。或：凡研究歷程，須先加以解析以區別其中之諸要素，然后審勘諸要素之相互關系而統會之，以達到對于全歷程之理解?！崩碚撆c實踐相一致的公式是，“凡知識或理論須與行為或實踐相結合?；?，凡立說應以生活實踐為根據，而更由行動加以試驗以甄別其真妄正謬?！保?］張岱年這兩個方法準則的提出，是對辯證法原則作為方法準則的補充和豐富，亦為貫徹作為方法準則的辯證法提供了方法。

張岱年認為，運用辯證法有五個基本步驟：第一步，現象的廣觀博察。第二步，現象要素的剖析。第三步，基本對待的發現。第四步，現象演變歷程的闡明。第五步，推測的證驗。張岱年關于辯證法運用步驟的思想，提出了前人所從來沒有論述過的一個問題，這是他對辯證法的獨特貢獻。這五個步驟的提出，進一步深化了他關于辯證法是演繹法與歸納法合用的觀點。辯證法運用步驟的提出，進一步突出了辯證法所具有的方法論的基本性質。張岱年辯證法思想的根本價值，也正在于他探索了唯物辯證法的方法論。雖然張岱年還僅僅是為唯物辯證法的方法論勾畫了基本框架，許多觀點還有待于深化，許多細節還有待研究，但是，這畢竟開拓出了一條新路。

二、邏輯解析法

張岱年哲學思想的一大特色就是把“邏輯解析”引入新唯物論。關于西方哲學中新實在論的邏輯分析方法，張岱年認為，以穆爾、羅素等為主要代表的邏輯分析方法，“可以說是二十世紀初以來在哲學中最占優勢的方法，而也是最有成效的方法。……邏輯解（logicalanylysis即邏輯分析）對于哲學實可以說有根本的重要。如欲使哲學有真實的進步，更不能不用解析?！保?］

張岱年認為，邏輯分析的“要義”在“辯意謂、析事實、汰除混淆，削減含忽，而以清楚確定為目的?！边壿嫹治龅母緫B度或傾向是反對玄想（speculation），謹慎小心地求真知，它視以往的哲學為玄想的系統，為“訴諸想象的大膽構作”，故欲以可證實的結果代替不能驗證的想象，它“所得不怕小，惟求其精確可證實。不求大，惟避玄空無參驗?！边壿嫹治龅膶ο蟛皇鞘挛锘驏|西，而是概念、命題或思想、意謂?！斑壿嫿鈱嵅⒉皇前咽裁凑麄€的事物拆散、割裂，乃是把不同的意謂分別開，把混淆的語言弄清楚。”所以它的任務即在于“考察常識中、科學中的根本概念與根本命題的意謂，把這些概念命題的真正意謂弄明白?！保?］

在三四十年代，許多馬克思主義哲學家把形式邏輯等同于形而上學，因而反對形式邏輯。如艾思奇曾說：“在現在，真正的前進的思想，決不能讓形式論理學占據地盤”。李達也曾說“形式邏輯完全缺乏發展的觀點”，“辯證論理學是惟一的科學方法”。張岱年在當時異于眾見，主張“辯證法與邏輯解析法，必結為一，方能兩益”［6］。張岱年細論解析法，是為了將這一銳利的哲學工具引進到中國哲學中，改造籠統模糊的傳統思維方式。解析法歷來不為中國的哲學家所重視，先秦尚有墨家研究名、辭、辯，秦以后，墨學中絕，就只剩下心性義理的高論了。張岱年大力提倡解析法，其根本目的在于革除傳統思維方式的弊端，在方法上，以解析法為基礎而眾多方法并用。

張岱年認為，解析法不過是辯證法之一方面，“在一意謂上，解析法亦為對理法之所含?！边壿嫹治霎吘怪皇钦軐W之基本工夫，在做此第一步的工作時，又絕不可以此自限。辯證法的內容之一便是“辯證的解析”。辯證的解析不但以概念、命題、意謂等為對象，而且也“以事物為對象”，觀察分析其內部的“矛盾而統一”。在講辯證的解析的同時，張岱年還講“辯證的綜合”?！稗q證的綜合，仍是看出兩個相反的概念非絕對的相反而可相融，兩個相反的學說、觀點，亦非絕對的相反亦可相融?！薄稗q證綜合與辯證解析在應用時，只是一個歷程之兩段”。在方法論上，張岱年“主張一種方法論上的多元主義，即兼納諸法在可能范圍內并用之”。邏輯分析方法雖包含于辯證法中，但是“無論如何，在各方法中總不能不說是最根本、最基礎的方法。在用它法之前，應先用解析?！保?］未來新哲學的創造，對于邏輯分析方法的突出貢獻，亦需加以吸收利用，邏輯分析方法是創造綜合的最基礎的工具。

張岱年方法論思想還有一個鮮明的特點，這就是，他既高度重視辯證法所具有的方法論意義，把辯證法看成是現代方法論的一部分，大力闡述唯物辯證法的方法論，同時，又不排除其他邏輯思維方法的價值，把它們同辯證法有機地綜合起來，這個特點，首先表現在他提出了演繹法、歸納法、辯證法是邏輯方法論的三級（三種基本思維方法）的重要觀點。張岱年雖然認為辯證法作為性質而言是一種科學的思維方法，但他又強調，辯證法不是惟一的方法準則，而是同演繹法、歸納法并列的基本思維方法。三者是邏輯方法論的三大類型，各有其疇域而不相犯，相互補充而非彼此否定?！皻w納包含演繹，辯證法又包含歸納，故演繹為最基本之方法，歸納為第二級之方法，辯證法則為第三級的方法?！保?］

張岱年的方法論思想的一個重要價值在于，他成功地把現代唯物辯證法、中國古典辯證法和邏輯分析方法綜合起來，實現了辯證法理論上的一個綜合創造。他用邏輯分析方法縝密地辯析辯證法的基本概念、基本命辭、基本原則的確切涵義，擯棄不恰當的界說和含糊的論述，使辯證法與解析法統一起來。他對“對立”、“內在對待”、“變化之根源”的精彩解析，可以說是將辯證法與邏輯分析方法綜合為一的典范。他自覺地承繼中國古典辯證法的傳統，并把中國古典辯證法同現代唯物辯證法綜合起來，實現了中國古典辯證法的創造性轉化，他對“兩一”、“反復”、“和諧”這些中國古典辯證法的核心觀念的闡發，就是實現中國古典辯證法創造性轉化的成功范例?！?/p>

注 釋：

［1］［2］［3］［8］《張岱年全集》（第3卷），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5、36、46－47、29頁。

［4］［5］［6］［7］《張岱年全集》（第1卷），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77、178、135、180－181頁。

責任編輯 鐘海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