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南北朝樂府民歌繼承周民歌和漢樂府民歌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是我國詩歌史上又一奇峰。出現(xiàn)于同一時代的南北朝樂府民歌因產(chǎn)生的背景不同,故而民歌主題,民歌風格有著各自的特點。
[關鍵詞]古典文學 魏晉南北朝 樂府民歌 特色比較
南北朝樂府民歌是繼周民歌和漢樂府民歌之后的又一高峰。是我國詩歌史上的新發(fā)展。它不僅反映了新的社會現(xiàn)實,而且創(chuàng)造了新的藝術形式和風格。
南北朝民歌雖是同一時代的產(chǎn)物,但由于南北長期對峙,北朝受鮮卑貴族統(tǒng)治,政治、經(jīng)濟、文化以及民族風尚、自然環(huán)境等各異,因而南北朝民歌呈現(xiàn)出不同色彩和情調。
一、民歌產(chǎn)生的背景不同
1.南朝樂府民歌——繁榮都市里的艷語
南朝樂府民歌并不是來自廣大農(nóng)村,而是以城市都邑為其策源地。郭茂倩的《樂府詩集》指明“蓋自永嘉渡江之后,下及梁陳,咸都建業(yè),吳聲歌曲,起于此也”。又云:“按西曲歌,出于荊、郢、樊、鄧之間。”由此可見,這些民歌其實是“都市之歌”。江南自古為富庶之地,魚米之鄉(xiāng),建業(yè)為六朝故都,是當時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劉宋時期曾出現(xiàn)一度平安穩(wěn)定、繁榮局面,以官僚地主和寺院地主為代表的莊園經(jīng)濟活躍發(fā)達。《宋書#8226;孔季恭傳》記載“江南為國盛矣……地廣野羊,民勤本業(yè),一歲或稔,則數(shù)郡忘饑”。正因為社會安定,經(jīng)濟繁榮,統(tǒng)治階級隔江偏安,盡情享樂。新興的服務行業(yè)應運而生,四面八方的人力、物力、財力源源不絕的涌向都市。(《宋史#8226;循吏列傳記》)梁#8226;裴子野的《宋略》說“王侯將相,歌伎填室;鴻商巨賈,舞女成群,相競夸大,互有爭奪”。于是“歌舞之盛,士女昌逸,歌聲舞節(jié),炫服華妝,桃花淥水之間,秋月春風之下,無往非適”。這就是南朝民歌得以問世和流傳的根源。
2.南朝樂府民歌與漢樂府民歌一樣,是統(tǒng)治階級收集、整理而保存下來的。民歌分“吳聲歌”、“西曲歌”和“神弦歌”三種,現(xiàn)存歌辭471首。皆為對男女愛情生活的抒寫,且大多以女性為主體,用女性的口吻唱出這一時期都市婦女的悲歌。從所描寫的生活狀況考察,她們的社會成份復雜,大多為城市中、下層和不幸沉淪在社會底層的女性。這是在中國民歌史上獨樹一幟的。
3.北朝樂府民歌——血沃北國中的豪言
北方獨有的蒼茫氣象的自然背景,游牧民族的豪放粗獷秉性和獨特的社會經(jīng)濟,這是北朝民歌得天獨厚的生長土壤。西晉“八王之亂”后,中原失控,黃河流域便成為西北各民族互相攻殺的戰(zhàn)場,血雨腥風,歲無寧日。但是,是時的民歌卻放出了異彩。
4.北朝樂府民歌以《樂府詩集》所載“梁鼓角,橫吹曲”為主。現(xiàn)在能供我們研讀的歌辭僅存十八曲六十七首,這在量上遠遠遜于南朝樂府民歌。但產(chǎn)生在兵刃、馬背和戰(zhàn)火中的北朝樂府民歌卻是民族大融合的結晶。戰(zhàn)爭引起人口遷徙及各種災難,北方各民族在戰(zhàn)爭中又增進了融通,風俗人情、生活習性、語言文化均在互相滲透。南方的吳歌和西曲也在北魏時期傳入北方,為統(tǒng)治階級所接受所賞識。北魏道武帝拓跋珪也設立樂府,“兼奏趙、齊、秦、吳之音”。北魏統(tǒng)一北方后,擴大樂府規(guī)模,現(xiàn)存的樂府歌辭大多是民間采集而來。
較之南朝樂府民歌,北朝民歌的作者大多是男兒,且主要是鮮卑族和北方其他民族漢子。《折楊柳歌》說:“我是虜家兒,不解漢兒歌。”便是佐證。歌辭中提到的慕容垂、廣平公、高陽王、瑯琊王等,便是“虜家兒”的豪酋貴族。鮮卑諸民族的歌,原是所謂“其詞虜音,竟不可曉”的,而現(xiàn)存的歌辭全是漢語,這一方面是由通曉鮮卑語和漢語的人的翻譯;另一方面是由于鮮卑諸民族的漢化,現(xiàn)存部分歌辭原來就是用漢語創(chuàng)作的。
二、民歌的主題各異
1.南朝民歌皆為一色的情歌。這些情歌從女性的視角審視社會,解讀男女風情,民歌反映社會生活面狹窄,但具有一定的深度,同時也塑造了千姿百態(tài)的、豐富多彩的女性群像。這固然是江南繁榮都市中商業(yè)社會中主流思想的反映,其中所抒發(fā)的情感仍不失真純,且樸質健康,這與六朝那些宮體詩所描寫的女性及情愛有著本質上的區(qū)別,歌辭中所描寫的女性形象包括那些被歪曲的女性形象更是生動活潑,多姿多彩,其形象所反映的社會生活與社會矛盾更是深刻幽邃,耐人尋味。例如:那些熱烈的大膽的愛情追求者便唱出了“宿昔不梳頭,絲發(fā)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子夜歌》)。那些堅貞執(zhí)著的愛情守望者唱道:“朝思出前門,暮思出后渚。語笑向誰道,腹中陰憶汝。”(《子夜歌》)特別是那些封建禮教的判逆者和在沉淪中又不甘沉淪者所唱的歌,更是悲切哀艷,酣暢淋漓而發(fā)人深省,聊錄幾首為證:
華山畿,君既為儂死,獨生為誰施。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華山畿》)
夜來冒風雨,晨去履風波。雖得敘微情,奈儂身苦何。(《初度娘》)
郎為傍人取,負儂非一事。摛門不安橫,無復相關意。(《子夜歌》)
雞亭故儂去,九里新儂還。送一卻迎兩,無有暫時閑。(《尋陽樂》)
2.北朝樂府民歌雖在數(shù)量上遠不及南朝樂府民歌,但內(nèi)容豐富多彩,題材廣泛,相當全面而生動地反映了北朝二百多年間的社會狀況和時代特征,戰(zhàn)斗性也較強,酷似漢樂府民歌,這便是南朝樂府民歌不及之處。如:《瑯琊王歌》中所反映出來的是戰(zhàn)爭與孤兒;《企喻歌》表現(xiàn)了北方民族的尚武精神;《紫騮馬歌》所揭示的是婚姻和人口問題;而《地驅樂歌》中則是描寫出北國的畜牧生活等等,錄幾首歌來證實。
新買五尺刀,懸著中梁柱。一日三摩婆,劇于十五女。
東山看西水,水流磐石間。公死姥更嫁,孤兒正可憐。
(《瑯琊王歌》)
男兒可憐蟲,出門懷死憂。尸喪狹谷中,白骨無人收。
男兒欲作健,結伴不須多。鷂子經(jīng)天飛,群雀西向波。
(《企歌喻》)
燒火焚野田,野鴨飛上天。童男聚寡婦,壯女笑殺人。(《紫騮馬歌》)
青青黃黃,雀石頹唐。槌殺野牛,押殺野羊。(《地驅樂歌》)
此外,還有反映人民疾苦的和反映愛情生活的作品在六十七首歌辭中也占有一定的比例。《雜歌謠辭》中的《敕勒歌》是一首膾炙人口的歌,二十七個字便出色地畫出了遼闊蒼茫的草原景象,并反映了北方民族的生活面貌和精神面貌,具有無比的魅力。是為“千古絕唱”。北方民族中的另一“絕唱”當推長篇敘事詩《木蘭詩》了,詩歌正是戰(zhàn)事頻繁時代環(huán)境的產(chǎn)物,但具有更為深廣的社會意義和思想意義。
三、各具風格的南北朝樂府民歌
1.纏綿曲折、清麗婉轉的南朝樂府民歌。這種風格的形成,同其主題是相互相成的,南歌主要寫愛情生活,特別是寫對愛情的執(zhí)著和癡心。我們誦讀這些歌辭,就仿佛聽到花前月下、江畔舟頭的呢喃私語,感受到熱烈跳動著的心靈。像“打殺長鳴雞,彈去烏臼鳥。愿得連瞑不復曙,一年都一曉”。這種天真近乎癡傻的浪漫情調正是南朝民歌的風格所在。正如《大子夜歌》說:“歌謠數(shù)百種,子夜最堪憐;慷慨吐清音,明轉出天然。”所謂纏綿曲折、清麗婉轉,也是指感情濃冽但又表達得細膩曲折、流露婉轉。這里既有感情因素,又同藝術手法密切聯(lián)系,歌中多用比喻、比擬、雙關、諧音等修辭手法,且融合使用,達到曲折含蓄的表達效果。例如“春蠶不應老,晝夜常懷思。何惜微軀盡,纏綿自有時”(《作蠶絲》)。雙關諧音是南朝樂府民歌大量使用的修辭手法,它充分利用漢字同音的特點,使一個詞同時表達出兩種不同的意思。如“蓮”諧“憐”,“藕”諧“偶”,“絲”諧“思”。此外還利用多義詞,如“黃蘗向春生,苦心隨日長”,“苦心”一詞表面上講黃蘗樹的味苦澀,實際上說思念情人的“苦心”隨日而長。比興引用與雙關諧音有機結合,形成一種嚴格的表述形式,這種表達技巧被后人譽之為“吳格”,它的大量運用,使南朝樂府民歌情調哀艷,越發(fā)顯得纏綿婉轉。例如“霧露隱芙蓉,見蓮不分明”,“石闕生口中,含碑不得語”,“桐樹生門前,出入見梧子”等等,不勝枚舉。
民歌中有部分歌辭是男女的唱和贈答,這種形式在我國南方民歌中運用較廣泛,在“郎歌妙意曲,儂亦吐芳詞”的唱和中,突出民歌的本身風格。《西洲曲》標志南朝樂府民歌在藝術發(fā)展上的最高成就。但研究者們疑為文人之作。
2.粗獷豪放、樸質剛健的北朝樂府民歌,這種獨特的藝術風格是在廣泛地反映社會生活,突出北方戰(zhàn)亂生活的特有氣質,以北方廣袤蒼涼的大自然為背景的諸因素下的形成的產(chǎn)物。其蘊藏著深刻的社會、歷史、文化內(nèi)涵,充滿著批判現(xiàn)實精神,視野廣闊得多:兵官對立,民風土俗,戰(zhàn)爭慘景,英雄人物以及愛情都有涉及,老女、孤兒、寡婦,男漢,種種人物都在詩中出現(xiàn)。歌辭描寫的也正是他們的生活和思想情結,抒發(fā)一種悲慨激憤的情調。民歌用樸實爽朗、擲地有聲的語言,塑造出慓捍英武的新刀、快馬、健兒、沖天鷂子、呼天怨地的女子等詩歌形象,連本該委婉纏綿的愛情生活也是快人快語,快刀斬亂麻。詩歌整體呈現(xiàn)“大漠孤煙,長河落日”之美,秉燕趙慷慨悲歌之遺風,以豪放雄健的氣概引吭高歌。試錄幾首為證:
快馬常苦瘦,剿兒常苦貧。黃禾起羸百,有錢始作人!
《幽州馬客吟歌》)
隴頭流水,嗚聲幽咽。遙望秦川,心肝斷絕。(《隴頭歌》)
月明光光星欲墮,欲來不來早語我。(《地驅樂歌》)
驅羊入谷,白羊在前。老女不嫁,蹋地呼天。(《地驅樂歌》)
南北朝樂府民歌的影響是顯著的、深遠的。其現(xiàn)實主義詩風,在北朝樂府民歌中尤為突出。在形式主義文風泛濫的南北朝時期,這種剛健清新的民歌出現(xiàn)便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
南北朝樂府民歌體制短小精悍,大多為四、五言句,雜以七言,開辟了一條抒情小詩的新道路。當時著名詩人二謝、鮑照模仿于前,而唐代李白、王昌齡擬作于后而蔚為大觀。長篇敘事詩《木蘭詩》對唐代歌行體的發(fā)展起了示范和推動作用。
總之,南朝樂府民歌的內(nèi)容雖只局限于男女愛情一隅,但其所呈現(xiàn)的感情之真摯纏綿,用意之新鮮靈巧,語調之婉轉清麗,以及人民運用豐富的生活經(jīng)驗及智慧所創(chuàng)造的雙關諧音語的大量運用,藝術地完整地形成當時南方民歌的特殊風貌;北方民歌廣泛地反映社會生活,詩歌中呈現(xiàn)出北方民族蒼涼廣袤的自然景象和北方人民在戰(zhàn)爭生活中形成樸質剛健的特有氣質。
南北朝樂府民歌在我國文學史上騰耀出一片清美的異彩,以其生氣勃勃的藝術力量,吸引著當時及后代文人的愛好,并深刻地影響著他們的創(chuàng)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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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湖南永州職業(yè)技術學院商貿(mào)旅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