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何春樺
2002年,香港著名的翡翠大亨龔明光租下了一座面積4000平方米的玻璃花房,該玻璃花房的特殊之處在于,它位于上海中心市區的腹地人民公園之內。幾經考慮,龔明光變更了將它做為翡翠珠寶藝術展覽館的計劃,花費2000萬元,將其改造成一座充滿現代氣息的,非營利,公益性的上海當代藝術館,并從翡翠收益中專項撥款,在香港注冊成立了“龔明光基金會”,支持藝術館的運營。
在美國和加拿大等西方國家,藝術事業的發展在很大程度上仰賴于社會的贊助,而非政府的撥款。這一方面是由于藝術創作本身的特性所造成的。因為用公費來支持極具個人特色、甚至有爭議性的藝術作品難度很大。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歐美國家中確實有大量私人贊助機構和資源的存在,使藝術家有可叩之門。
在西方國家,慈善贊助事業是與公共事業(Public Sector)、私人企業(Private Sector)并列的經濟和社會結構的重要支柱之一,人們又稱之為“第三部門”(The Third Sector),或“非營利部門”(Nonprofit Sector)。慈善事業在科學技術、文化教育、醫療衛生、濟貧救災、以及爭取社會平等進步等各方面所起的作用已經越來越大,并且無法取代。而各種形式的藝術機構和藝術活動,幾乎主要是依靠各類基金會的支持。
長期以來,西方社會形成了一個良好的傳統和共識,就是要將一部分已經分配到私人手中的財富再回饋給社會。這被認為是一個現代社會公民應當、甚至必須履行的義務和責任。約翰·洛克菲勒(John D. Rockfeller)是美國第一大慈善家。他以企業家的精明和踏實一生建樹了許多公共醫療衛生和教育機構。他的后代也繼承了老洛克菲勒的遺志。他們倡建的亞洲文化委員會(Asian Cultural Council)在近二十年來,資助了許多有才能的中國藝術家到國外學習和考察。為他們登上國際藝壇助了一臂之力。
另一位大慈善家安德魯·卡內基(Andrew Carnegie)則建立了許多至今仍在運行的公益和文教事業,包括匹茲堡卡內基國際藝術展。這是世界上僅次于威尼斯雙年展的第二個資格最老的展覽。
值得注意的是,無論洛克菲勒還是卡內基都沒有把捐贈行為只看成是個人的品格修養,或是對社會聊勝于無的小恩小惠;而是把它當作社會財富分配使用環節的一個必不可缺的重要方式。他們的代表性觀點是,富人的財產不是屬于他們自己的,他們應當把到手的利潤盈余看作是社會放在個人手中的一種“信托基金”(trust fund),他們的義務就是要以自己認為最有效的方式去管理使用這些資源,為公眾謀取最大的利益。

MoCA的困境
近十年來,中國也開始出現以贊助藝術事業為目標的私人基金會或非營利的機構,如美術館、藝術中心等。它們對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已經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遺憾的是,它們在整個社會藝術產業中所占的比例還比較小,而且相當比例的這類機構往往只是曇花一現,不能健全持久地存在和運行。
在中國為什么很少有企業贊助文化藝術事業?據了解,國外企業贊助文化藝術事業是因為國家通過減免稅收實行相應的鼓勵政策。我國雖然也有類似政策,但除了個別教育、慈善、紅十字會等捐助項目免稅幅度很大外,更多的公益捐助項目上,企業只免去應納稅額的3%,這個力度比較小,不足以鼓勵企業贊助文化事業。而對于公益事業來說,免稅是非常重要的政策,它相當于國家把自己的稅收拿出一部分給予公益事業,把企業、民間、個人的資金吸引到公益事業上來,可謂一舉兩得。
2002年,香港著名的翡翠大亨龔明光租下了一座面積4000平方米的玻璃花房,該玻璃花房的特殊之處在于,它位于上海中心市區的腹地人民公園之內。幾經考慮,龔明光變更了將它做為翡翠珠寶藝術展覽館的計劃,花費2000萬元,將其改造成一座充滿現代氣息的,非營利,公益性的上海當代藝術館,并從翡翠收益中專項撥款,在香港注冊成立了“龔明光基金會”,支持藝術館的運營。
龔明光為上海當代藝術館(MoCA)的運作做了盡可能完善的安排,藝術館集合了包括著名國際策展人陸蓉之在內的20余名來自世界各地的策展人組成的策展團隊,與包括古根海姆基金會在內的國際最高水準的藝術基金會積極合作,以搭建推廣中國當代藝術國際平臺,記錄并梳理當代藝術發展的脈絡為宗旨,可謂踏實用心至極。
自2005年9月24日開幕至今,上海當代藝術館已經組織了包括上海當代藝術館文獻展《入境:中國美學》、《美國藝術300年》、《高迪的世界》、《虛擬的愛》、《無休無止》等14場高水準的藝術展。然而另一個現實是,即使上海當代藝術館向社會開放了包括個人會員、企業會員、私人贊助、展覽贊助商、承辦企業活動在內的多種吸納社會資金的方式,但直到目前為止,上海當代藝術館每年1000萬元的日常運營費用,仍然是出自龔明光的個人資金。
按說,在香港注冊成立的龔明光基金會應該可以享有香港相關法律所保障的稅收優惠,但設立于上海的MoCA,在實際操作上,想獲得免稅優惠卻根本沒有那么簡單——“太多的限制、太多的規章制度,到最后我們只能放棄努力。”也許對于像MoCA這樣的私人非營利性藝術機構來說,基金會存在的意義,只在于能在將來獲得更好的和境外機構合作的機會。
MoCA的困境是中國私人藝術館的縮影,他們目前所能做的,是在現有政策框架內,努力學習國外基金會機構的運作經驗。
古根海姆基金會的經驗
作為私人基金會的古根海姆基金會是世界上最大的藝術基金會。基金會的建立者所羅門·古根海姆生于19世紀美國的一個靠煤礦工業發家的瑞士家族。在精英云集的環境下,古根海姆在博愛和審美的傳統中長大,這使他成為熱心的藝術贊助人,并積累起很多歐洲藝術大師的作品。1937年古根海姆基金會成立后,古根海姆本人便在醞釀一個可以容納不斷增長的藝術收藏的博物館。1939年“非具象繪畫美術館”成立,這就是現在的古根海姆博物館的前身。1976年,古根海姆的一個侄女,混在美國當代藝術圈里的佩姬·古根海姆把她原本獨立于古根海姆基金會的藝術收藏以及容納藏品的豪華住宅作為遺產贈送給紐約的古根海姆后,威尼斯“Peggy Guggenheim Collection”就此成為所羅門·古根海姆基金會完整的一部分。
原始資產、私人捐贈、企業捐贈、門票收入、會費收入……古根海姆基金會的基金構成來自多個方面,這無疑比靠市場投資和實施免稅的社會項目獲益的其他基金會靈活得多。美國基金會存在的制度基礎,是一整套稅務系統,對個人來說,如果私人向古根海姆基金會捐贈,那么捐贈的錢可以抵作個人所得稅。在美國,基金會之間關于籌款的競爭也挺激烈的,因為它們都要盡可能多地吸引個人捐贈。
在這樣的背景下,古根海姆的做法便是:大打品牌戰略。有人說,在沒有“文化部”這樣的機構設置的美國,古根海姆充當了一個虛擬的文化部的角色,說古根海姆是出于政治的野心也好,視野寬廣也罷,他們非常重視和各國官方以及文化系統的關系,這種做法對推廣自己的品牌來說堪稱完美。
于2007年5月1日在上海舉行的《美國藝術300年》展是因為古根海姆在1998年借了中國的大量國家收藏,做了一個“中國5000年”的展覽,那次展覽培養了他們和中國的文化部及文物局的良好關系。要知道,沒有多少國外機構用這樣聰明的方法跟各地政府機構合作,這也是古根海姆模式中最重要的一個特點。與中國美術館及上海博物館的合作,也可以看作是古根海姆品牌戰略的一部分。
在北京生活的美國藝術評論家田霏宇對古根海姆非常熟悉,他說,“其實,古根海姆模式說到底就是把藝術渲染成為了一種生活方式而不止于展覽和收藏,并且把古根海姆這個名字做成了一個成功的商業品牌。”古根海姆做的很多事都像是一個公司會做的事情。比如說,他們的LOGO要出現在什么地方,就要付給他們多少錢。而且他們做分館的時候也有自己獨特的一套系統,不像麥當勞放在那兒只賣薯條漢堡就完了。比如在柏林的分館他們就有和藝術家的定作模式,藝術家為這個館做多少作品,然后有德國銀行的贊助,展覽之后一半作品歸古根海姆收藏,一半歸德國銀行。
古根海姆還與著名的男裝奢侈品牌HUGO BOSS進行了合作,每兩年頒發一次HUGO BOSS藝術大獎,獲獎藝術家可以獲得5萬美元的獎金以及在古根海姆藝術館的展覽機會。這個獎項現在由于它的專業性已經形成了良好的口碑。這樣的合作不但對于古根海姆有著很好的促進,對于HUGO BOSS的品牌內涵也是一種絕佳的提升機會。
中國私人基金會的現狀
與西方的經驗相比較,亞洲、包括中國的現代慈善事業應當說剛剛起步。尤其是基金會這種形式還處于實驗階段。據美國的“非營利部門研究基金(NSRF)”對亞洲七個地區:中國大陸、香港、臺灣、日本、蒙古、韓國和朝鮮的一些慈善機構做出的調查報告顯示:中國目前多數的基金會還是政府政策的一種工具。在日本和韓國,基金會多為企業所設,與商業的發展利益有很密切的關系。只有在臺灣和香港,才有一些私人建立的基金會。但是它們的活動往往又只反映了贊助者個人的選擇。并不都能為公共政策服務。
在中國成立的基金會,公認的第一個是1981年成立的少年兒童基金會。到1988年時,中國已經有很多專項基金比如幫困基金、文聯基金……也是在那一年,國務院首次頒布《基金會管理辦法》,將基金會納入社會團體法人范疇,并定義為對國內外社會團體和其他組織以及個人自愿捐贈資金進行管理的民間非營利性組織。總體來說這些基金既多又亂,規模比較小,某種程度上,這是中國公益組織、基金會公信力不高的一種表現。但更多的是,中國沒有合理的制度、程序去讓公眾了解基金會的運作,基金會的財務運轉情況。
雖然根據目前的稅法規定,納稅人用于公益、救濟性的捐贈,在年度納稅所得額3%以內的部分,準予免除,個人向慈善公益組織的捐贈,沒有超過應納稅額的30%的部分,可以免除,但是這些政策在有的地方實施,有的地方實施不力,很多企業根本不了解免稅政策,基金會自身的宣傳力度也不夠,相關規定中對沒有履行基金保值、增值的基金會,也沒有任何的處罰規定,這都是造成中國的基金會發展緩慢的原因。而企業或者個人將錢捐贈給哪些機構才能享受稅收優惠在國內也有十分嚴格的規定:宋慶齡基金會、中國殘疾人福利基金會、中國婦女發展基金會、中國教育發展基金會……名單中十幾個基金會幾乎沒有一家和藝術有關。
而在國內的少數幾個“搞藝術”的基金會,比如藝術批評家費大為主持的尤倫斯基金會、長征空間的盧杰主持的長征藝術基金會等也都是在海外注冊成立的。在現階段中國人的思維中,“藝術”和“公益”似乎是永遠無法畫上等號的兩個領域,在中國當代藝術發展經歷了如火如荼的上升階段到日趨平穩的當下,藝術基金會無疑是缺失的一環。
龔明光說,現在上海當代藝術館也像世界上大多數藝術館一樣,采取了會員制,但是會費十分便宜,單人會員每人每年只要300元,學生會員只要50元,而門票也只有20元。而單獨靠門票,有時候連支付電費都不夠。
“更多的還是在于企業的贊助。”龔明光一直在按照國際的規則去運作美術館,除了資金以外,他的生意和這邊沒有任何關系。
龔明光希望借助《華人世界》向中國企業發出呼吁:“中國企業想打進國際,想長久遠發展,除了在社會福利、體育營銷和教育等方面的贊助之外,藝術文化這個范疇絕對需要重視。因為藝術對塑造品牌形象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目前,上海當代藝術館的努力有了初步成效,包括意大利駐滬總領事館、法國駐滬總領事館等機構,以及寶馬、法拉利、Hugo Boss等奢侈品牌都與上海當代藝術館進行合作或贊助。事實上,當更多的個人和機構加入藝術贊助的部分,才可以真正實現現代藝術文化的繁榮。
“我們想先把展覽做好,把好的成績單拿出來給人家看,人家才能有興趣來給我們提供贊助。我個人對于中國私立藝術館的發展還是很樂觀的。”龔明光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