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狗

一

這一年來，公司發(fā)生了多次被盜案件，鬧得職工人心惶惶，王總寢食難安。于是，公司門口就突然趴著一條大狼狗。

王總雙手叉腰站在傳達室里，隔著玻璃窗看對面那條大狼狗的動靜。

大狼狗趴在石獅后面的陰涼地里，吐出長長的紅舌頭，一顫一顫的，像王總脖子上的紅領(lǐng)帶。它眼睛瞇縫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跟王總睜大的眼睛反差很大。即使下班的第一撥工人走過來，大狼狗依然無動于衷，甚至根本就是不屑一顧。

站在他身邊的辦公室主任馬大胡循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嘴上卻在問王總，偷成品的家伙找到了嗎？

沒有家鬼害不死家人。一定是公司內(nèi)部有人手腳不干凈。王總側(cè)目看一眼馬主任，馬上轉(zhuǎn)臉看著大狼狗。大狼狗巍然不動。王總心急火燎。

馬主任繼續(xù)關(guān)心昨晚被盜的事，說，王總，我建議在公司大門口安裝監(jiān)控攝像頭，有了它，飛一只蒼蠅進來都看得清清楚楚，看哪個還敢偷公司的東西。

王總沒表態(tài)。

這時，穿著草綠色工作服的工人們走出公司大門，三五成群，有說有笑，看上去個個生龍活虎的，可當(dāng)他們邁出大門時，一眼瞅見石獅下的大狼狗，無不大驚失色，有的猛回頭躲進大門里，眼睛盯著狼狗的動靜，然后慢慢地走出去；有的撒腿狂奔，確定安全后才心有余悸地回頭打量狼狗；有的雖然膽大，見趴在那里的似狗非狗，故作鎮(zhèn)靜地昂首闊步向前走，但腳步明顯僵硬；有幾個女孩子嚇得大叫著抱在一起，同仇敵愾地怒視著狼狗，以為眾志成城便能對付敵人。

看著工人們慌亂的表現(xiàn)，王總欣慰地笑了。

走在第一撥最后面的李兵兵和女友小芹肩挨肩走出大門。第一眼看到大狼狗的是小芹。當(dāng)時小芹剛好走在李兵兵右邊，情意繾綣，陽光燦爛，轉(zhuǎn)臉瞅見大狼狗的一瞬間，小芹臉上突然陰云密布，失聲大叫得比任何一個女孩子都夸張。她迅速從李兵兵右邊跳到李兵兵的左邊，死死抱住李兵兵的左臂膀。李兵兵被女友的突然變化弄得莫名其妙。小芹螞蝗似的緊貼在他身上，手指右邊石獅下面的狼狗，連聲喊，狗！狗！狗！

噢，真是條好狗！李兵兵不僅沒有吃驚，反而非常平靜地笑起來，居然轉(zhuǎn)身走向大狼狗。

小芹死死拖住李兵兵，但是沒用，李兵兵胳膊夾緊她的手，拖著她很優(yōu)雅地走向那條狼狗。沒走幾步，小芹就從李兵兵的胳膊彎里抽出手，兩腿嚇得瑟瑟發(fā)抖。李兵兵卻突然伸出手去抓住小芹的一只手，硬是拖著小芹向狼狗走去。

其實，狗一點都不可怕。我看到一篇文章里說，狗是最早被人類馴化的朋友。不信，你看，它肯定非常溫順的。李兵兵邊走邊向女友宣傳狗朋友。但他的動員反而加劇了小芹的恐懼，小芹嚇得哭了。此時，李兵兵已經(jīng)站到那條狼狗面前。

盡管李兵兵渾身是膽似地向狼狗靠近，但在與狼狗還有一步遠的時候，他也不得不停下腳步，與狗保持著一定的安全距離。他彎下腰，笑著注視著狼狗的眼睛。狗眼卻并沒有因為面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就有威脅感，繼續(xù)紳士般悠閑地閉目養(yǎng)神。李兵兵見狼狗沒有動靜，就慢慢地蹲下去，與狗眼平視一會兒。狼狗還是沒動靜。李兵兵慢慢伸出左手去撫摸狗頭。狼狗的頭低下去，一副挺舒服的樣子。李兵兵竟然得寸進尺地拍起狗腦袋來，狗腦袋居然昂起來了，非常自在地享受著李兵兵的拍打。這時，李兵兵決心要在小芹面前表現(xiàn)出他非同一般的膽量和智慧，一邊繼續(xù)拍打著狗腦袋，一邊轉(zhuǎn)臉對緊緊抓住他另一只手的小芹說，我從小就喜歡狗，真的很好玩的，你拍拍它吧。

小芹嘟嚕著嘴，滿臉是汗，死死抓住李兵兵的一只手不放，根本不敢上前一步，哪敢去拍狗腦袋呀。李兵兵居然把臉貼到狗臉上，和狗親密接觸不說，還與狗臉一起沖小芹做個鬼臉，有點像躥上舞臺爭分奪秒與明星們合影的粉絲，眥牙咧嘴在笑，與明星們的表情極不協(xié)調(diào)，有點熱臉貼到了狗屁股上的感覺。可惜，沒有人給李兵兵與狼狗留下合影，他的壯舉就只有小芹暗暗稱頌了。

傳達室里的王總直跺腳。

李兵兵做完那個富有挑戰(zhàn)性的動作后似乎還不過癮，決心要讓女友分享一下與狗共舞的心跳，他又叫小芹蹲下去，已經(jīng)壯起了膽的小芹便蹲下去。他又把小芹拉他的那只手送到狗頭上，說，拍，你拍呀，它肯定高興。

小芹輕輕拍了兩下狗頭，馬上縮回手來。狗頭果真又昂起來了，等待著小芹溫柔的小手再拍它幾下，但是，小芹再也沒敢伸手。李兵兵站起來，拉起小芹，揮手與大狼狗作別。

媽的，原來是條啞巴狗！不，簡直就是一條死狗！王總在傳達室里罵開了，看上去他媽的人高馬大，其實是他媽的外強中干，看他媽的那熊德性，小女孩親近它一下，它就魂飛魄散六神無主迷失自我了。我買它干嘛？我是要它咬人的，即使不咬人，也不能受人欺負，任人撫摸拍打呀！這下好了，本來就算不咬人，趴在那兒還能嚇人的，卻讓剛才那小子這么開個頭，誰還怕它，趕快把它牽走！

馬主任說，王總，狗的野性需要馴化，這條狗自身素質(zhì)不錯，稍稍馴化一下，肯定是條很好的看門狗。

二

李兵兵第一次站到王總辦公室門口，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拍門，聽到“請進”后探進笑臉，膽怯地問，王總，馬主任說，您找我？

王總正在接一個電話，臉上掛著笑容，身子在老板椅里前仰后合，有點偷著樂的樣子。他向李兵兵招手，示意李兵兵坐到他對面的沙發(fā)上。

李兵兵躡手躡腳地走進去，緊扣雙手，夾緊雙腿，半個屁股搭在乳白色真皮沙發(fā)上，腰板挺得直直的，矜持得像草原上聽到動靜的長頸鹿，隨時準備逃跑。

李兵兵做夢也沒想到王總會突然接見他。當(dāng)車間主任從隆隆的流水線上把他拉下來，沖他的耳根大喊，馬主任找你！李兵兵就懵了半天。

到了馬主任那兒，馬主任說，王總請你去一趟。李兵兵以為聽錯了，反復(fù)說，我沒做錯什么事啊。弄得馬主任反復(fù)說，是有好事找你。會是什么事呢？李兵兵問。馬主任神秘地說，到那兒你就知道了。咱倆是老鄉(xiāng)，是我推薦你的，以后你可別再跟我沒大沒小的。李兵兵雖然跟馬主任是老鄉(xiāng)，但打心眼里瞧不起馬主任，老鄉(xiāng)聚在一起時從來都不拿馬主任當(dāng)人。你能干什么好事！李兵兵暗罵馬主任一句，心里像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

王總放下電話，直直地看著李兵兵問，你叫什么名字？

李兵兵。

哦，好名字。看到公司門口拴著那條大狼狗了嗎？

看到了。李兵兵想起那天拖著小芹戲狗的事，心想，糟了，得罪太歲了！

你覺得那條狗怎么樣？

好啊，很威猛的一條大狼狗呀！王總并沒指責(zé)之意，李兵兵僥幸得有點興奮，而且出語有點驚人。

王總奇怪地注視著李兵兵，噢，你看出它威猛了？

嗯。

我看它怎么就跟一條死狗差不多呢？

談起狗，李兵兵話多了，他的屁股全部陷進沙發(fā)，手腳放松了，但身子還堅持挺直了坐在那里，他說，王總，狗是最早被人類馴服的野生動物。盡管它們種類繁多，成為人類的親密伙伴，但是，我認為，野性應(yīng)當(dāng)是狗的本質(zhì)特性。它們之所以屈居為人的寵物，完全是為了生存繁衍的需要，只要人類需要它們暴露出威猛的野性，它們就一定會效力的。

你是說公司門口那條大狼狗是在裝死，擔(dān)心自己一旦暴露野性會被人砸死？王總沿著李兵兵的思路在思考。

是的，起碼我想是這樣的。狼狗是眾多狗種中最威猛狗種之一。你想呀，王總，它不僅是狗的后代，還是狼的子孫呀，豺狼虎豹，狼還排在百獸之王的虎前面吶，說明它不僅威猛，而且還狡猾吶！

王總聽得入耳，從老板椅上站起來，走到李兵兵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來，好，你說得有道理。我不關(guān)心一般意義上的狗的學(xué)問，我只想知道，你認為公司門口那條狼狗還能不能威猛起來？

能。

怎樣才能讓它威猛？

馴。

王總大笑，天生的野性怎么會是馴出來的呢？

李兵兵挺直的身子一下靠到沙發(fā)后背上，一只手在沙發(fā)扶手上拍了拍，不料緊張出汗的手把乳白色真皮沙發(fā)拍出幾個手印。他從車間匆匆趕來，根本沒洗手。王總明顯看到沙發(fā)上的污跡了，但臉上一點怪罪的意思都沒有。李兵兵及時用胳膊肘把手印抹去，說，王總的擔(dān)心有道理，但是，既然人能把狼狗馴得溫順了，為什么人不能再把它的野性激發(fā)出來呢？

你來公司打工前是干什么的？王總突然問。

李兵兵眨巴著眼睛，說，在別的公司打工。

在別的公司打工之前呢？

當(dāng)了兩年兵。

專門馴狗的？

你怎么知道？

你臉上不是寫著了嗎？一提起狗你就來勁了。王總忽然站起來，太好了，那條狼狗就交給你了！

王總雙手壓到李兵兵的雙肩上，李兵兵一時驚惶失措，他還不明白王總把狼狗交給他是什么意思。

王總在屋子里來回踱步，若有所思地說，你知道，公司最近又被偷了，損失不輕。我想，單靠門衛(wèi)保護公司財物看來解決不了問題，那幫蠢豬根本不如一條良好的看門狗。我決定引進一條狼狗看家護院。我知道，狗這東西好養(yǎng)，對人忠誠，它屬于你，就會為你賣力，而且，它眼里揉不下沙子，發(fā)現(xiàn)陌生人就會撲上去撕咬。但是，我沒想到，我花了幾千塊錢買來的那條狼狗，幾天下來居然睡著了一樣，連一聲叫喚都沒聽到。這怎么行呢？我是要它為我賣命的，發(fā)現(xiàn)不是我公司職工的陌生人就得撲上去。我不是給它吃白食的。你看見了吧，開始拴在公司門口，人見人怕，現(xiàn)在呢，它對過往行人視而不見，過往行人當(dāng)然也對它熟視無睹了，這樣，它就形同虛設(shè)，我還要它干什么？本來我是想把它便宜一點賣掉算了，聽你這么一說，我對它還存一點希望，我希望它能恢復(fù)野性威猛起來。就請你，李兵兵，幫我馴化它吧。

馴狗？這個對李兵兵來說不難，但是，李兵兵臉上卻表現(xiàn)出很為難的樣子，說，不行，公司整天加班加點，我哪還有時間馴狗。

王總說，馴狗不是工作嗎？

李兵兵笑了笑，在別人看來好像有點不務(wù)正業(yè)。

不，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關(guān)系到全公司的財產(chǎn)安全，還不重要嗎？從明天起，你的工作就是馴狗！

李兵兵一臉苦笑說，王總，我并沒把馴狗當(dāng)成一種職業(yè)。

王總一揮手說，就這么定了，不要你去車間上班了，你專門馴狗，享受公司中層干部待遇，怎么樣？

李兵兵只好答應(yīng)了。

三

有狗玩，還拿中層干部工資，真美死你！小芹非常支持。

李兵兵在馬主任的帶領(lǐng)下從門衛(wèi)手里牽過那條大狼狗。大狼狗懶洋洋地跟在李兵兵身后，很紳士地走著，脖子上的細鐵鏈嘩啦嘩啦響。李兵兵回頭看到馬主任和門衛(wèi)在那里交頭接耳，心里有點發(fā)毛。沒走幾步，他突然想起一個問題，狼狗好歹是個動物呀，沒姓難道還沒名嗎？沒名怎么叫它呀？他忙轉(zhuǎn)回身走向馬主任，問，馬主任，它叫什么名字？

叫狼狗呀！馬主任不假思索。

我知道，你還是人吶，我總不能就叫你人吧？

馬主會居然沒惱，一拍腦袋說，對呀，它叫什么呢？

李兵兵說，它應(yīng)該有自己的名字。買的時候沒聽狗主人說過？

沒有。別急，我打電話向王總請示一下。馬主任掏出手機給王總打電話，王總，您知道那條狼狗叫什么名字嗎？

王總不耐煩地說，公司幾百號職工我都叫不出幾個名字，一條狼狗我哪知道它叫什么。

那您給賜個名字吧。馬主任腦子轉(zhuǎn)得快，把如此神圣的大事交給了王總。

這很重要嗎？

李兵兵說很重要。馬主任推卸責(zé)任。

王總在電話里支吾一陣子，突然說，那馴狗者不是叫李兵兵嗎？對，就叫它彬彬吧。

好，好，這名字太好了！馬主任的馬屁拍得叮咚響。

站在一旁的李兵兵聽到王總的命名，有種受辱的感覺，當(dāng)即就說，不行，那是我的名字。

馬主任關(guān)了手機，不顧老鄉(xiāng)的面子，兇巴巴地說，你的名字怎么了，人家還有把狗叫克林頓、布萊爾的呢，你的名字同樣可以是狗的名字。

李兵兵把狗鏈子往地上一摜，這狗我不馴了！

馬主任馬上揀起狗鏈往李兵兵手里塞，你誤會了，王總給它起的是彬彬有禮的“彬”，你那不是當(dāng)兵的“兵”嗎？

彬彬有禮的“彬”也不行。李兵兵犯犟，不然，我給它起個名字。

馬主任板起臉，你給它起個什么名字？

叫它虎子最貼切了。

馬主任瞪大眼睛吼起來，李兵兵，它是王總的寵物，你有什么資格胡亂給它取名字！

李兵兵說，你不是說無所謂嗎？怎么跟你的名字偕一個音你就壓不住火了呢？下次我就叫它虎子！

你敢！

李兵兵奪下馬主任手里的狗鏈，轉(zhuǎn)身就走，還故意說，走！虎子。

狼狗跟著李兵兵走。

馬主任猛跑幾步，蹦到李兵兵面前，攔住他的去路，氣急敗壞地手指李兵兵說，你敢違抗王總，我現(xiàn)在就給王總打電話，看誰起的名字作數(shù)。

馬主任和李兵兵斗雞似地互不相讓，僵持不下。

狼狗站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吐著舌頭，悠哉游哉地東張西望，對他們倆的紛爭置之不理。

馬主任用手機向王總告狀，沒想到被王總劈頭蓋臉訓(xùn)了一頓，這點小事都擺不平，你這主任怎么當(dāng)?shù)模侩y道為了一條狼狗的名字還要我召開董事會嗎？我說過的話不是西北風(fēng)！

王總沒好氣地掛斷電話。

馬主任唯唯諾諾地收了手機，轉(zhuǎn)臉對李兵兵橫鼻豎眼地說，聽到了吧，王總的旨意誰都不能篡改。

李兵兵有苦難言，但是，他底氣抽盡了似的，軟了，說，你看這樣好不好，馬主任，這條狼狗在原來的主人那兒肯定有自己的名字，現(xiàn)在，給它起什么名字都不好使，不信，我喊虎子它不理，我喊聲彬彬，它肯定也不理，你看這樣行不？我?guī)еフ颐郑业剿谋久鸵浪谋久也坏皆僬f。

它的本名在哪兒？你到哪兒找去？

我馴過狗，無非是那些好聽好叫的名字，我用那些名字叫它，它眼睛泛光，肯定就對了，不對的名字它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李兵兵說得言詞懇切。

馬主任不想再攪和在這無聊的起名風(fēng)波里，一擺手說，隨你叫它什么，那是你的事，但是，王總和我們都只能叫它彬彬。說完揚長而去。

四

獨自馴狗是寂寞的，但也有一些樂趣。好在這間公司所在的工業(yè)區(qū)原本是農(nóng)田建起來的，不遠處便有一些小矮山以及一些棄耕多年的田地。李兵兵牽著狼狗走向郊外，走在田埂上，不緊不慢。在一塊撂荒的田地里，李兵兵收緊了狗鏈。狼狗貼著他的左腿站住，茫然地向遠方眺望。李兵兵看著陽光明媚下的田野，想起家鄉(xiāng)，想起老媽，不過，身后參差明亮的城市高樓，立即把他拉回到現(xiàn)實中。李兵兵蹲下身去，用手撫摸狼狗的頭，把臉貼在狗臉上。

你叫什么名字？李兵兵問狗。

狼狗毫無反應(yīng)。

是不是叫虎子？

狼狗眼睛里有點憂郁。

你肯定就叫虎子。虎子，從今天起，咱倆就是好伙伴，我叫你虎子，你要聽我的話。

狼狗居然用涼滑的鼻尖蹭了蹭李兵兵的臉。

李兵兵拍拍狗腦袋說，虎子，你首先要學(xué)會大喊大叫。我知道，你離開主人好幾天了，心里難過。你想不通，是不是？你對他那么好，那么忠誠，他怎么說打發(fā)就把你給打發(fā)了呢？賣到這個鬼地方，跟一群你沒見過的人打交道，你想不通也沒辦法，誰叫你是一條狗呢。你要是人就沒這苦惱了，不對，你要是王總或馬主任就沒這份苦惱了。但是，你知道的，人類是拿你們當(dāng)朋友的，其實，狗友無處不在。我就是你的好朋友。從今天起，咱倆就是同甘共苦的兄弟，你有什么心事對我說，我有什么心事對你講。我叫你虎子，這是馬主任的名字。馬主任的名字里有一個“胡”字，背地里大家都叫他胡子。馬主任是個馬屁精，對工人卻很苛刻，全公司的工人都瞧不起他，恨他，但王總喜歡他，因此，他人前人后活神仙似的，我叫你虎子，只是想氣他，但我并沒有歧視你的意思，咱倆是好朋友。你聽我的，準沒錯。你知道你現(xiàn)在為什么淪落到荒郊野外嗎？王總嫌你不聲不響，不會撕咬人，我在王總面前給你說好話呢，我說你肯定威猛，肯定會咬人，不聲不響不咬人只是暫時的，是不是啊？虎子。王總把你交給我，就是要我教你大喊大叫，學(xué)會撕咬。來，第一步，咱們先學(xué)會大喊大叫。

李兵兵尋找目標，這時，不遠處走過來一條夾著尾巴的瘦狗，李兵兵不失時機地對狼狗說，看，沖那條可憐蟲大吼一聲！

虎子看看那條瘦狗，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依然默不做聲。

眼看著“靶子”從不遠處遛走，李兵兵無可奈何，他沒想到虎子這么呆。

虎子，你太不懂事了。俗話說得好，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愛叫的鳥兒討人喜。你不聲不響，只能苦了你自己。發(fā)現(xiàn)目標，哪怕沒發(fā)現(xiàn)目標，你都得大喊大叫，主人才喜歡。你這么一聲不吭的，誰喜歡你！

虎子沒精打采地看了李兵兵一眼。

哦，你是餓得沒勁喊了，是嗎？來，咱們先來一口墊墊。李兵兵掏出預(yù)備好的狗糧，是一塊香噴噴的牛扒，先放在狼狗的鼻子邊讓它聞了聞，然后在狼狗的視線里拋向遠方，同時松掉手里的狗鏈。他以為虎子會箭一般射出去的，沒想到虎子把眼睛閉上了，一動沒動。

李兵兵垂頭喪氣地走過去把狗糧拾回來，裝回口袋。本來他想把狗糧塞進狗嘴的，可轉(zhuǎn)念一想，不能讓它坐享其成，不信餓不服它。

李兵兵牽起虎子向前走，邊走邊嘮叨，虎子，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跟人較勁，你能落什么好？別說你了，人都不敢跟人較勁呢，就說馴你吧，這是王總交給我的任務(wù)，我能不干嗎？你肯定說，怎么不能不干，大不了滾蛋。是啊，滾蛋了還不是一樣要去找工作，找不到工作誰養(yǎng)活我家里的老母親，沒錢怎么讓小芹過好日子呀？小芹是個好姑娘，不嫌棄我窮，不嫌棄我家的老母親，我不能老讓她跟著我吃苦。我要在城里買樓房，要母親和小芹過城里人的生活。瞧我這話說的，竟跟做夢似的，還指望打工掙大錢呢。但是，不打工我又能干什么呢。當(dāng)兩年兵，全陪著你們同類玩，那點本領(lǐng)走出社會后一點都派不上用場，可現(xiàn)在竟用上了，你又這么不聽話。虎子，端人碗，服人管。你現(xiàn)在跟我一樣，是吃別人的飯。你既然為狗，就要做狗事，替人看家護院，才能生存，不然，王總養(yǎng)你干什么？是不是這個理呀？認識提高了，行動才有動力。怎么樣，想通了吧？誰想不通，誰就死到臨頭了，多少人喜歡吃狗肉呢。想通了就跟我沖吧！李兵兵說完拉起鐵鏈沿著田埂就向前跑。

虎子或許聽懂了李兵兵的話，或許被李兵兵牽制著毫無反抗之力，跟在他身后奔跑起來，跑著跑著，也許興奮起來了，竟然沖到李兵兵前面，變成狗帶著人跑。李兵兵死死抓住狗鏈，怕虎子一發(fā)野跑得無影無蹤。盡管李兵兵跑得氣喘吁吁，但還是非常開心，因為虎子知道為他爭氣了。

光知道跑還不行，還要大喊大叫，虎子停下來后，李兵兵諄諄教導(dǎo)它，同時四處張望，尋找讓虎子大發(fā)威猛的靶子。

不經(jīng)意間，身后走過一個人。看到李兵兵牽著大狼狗坐在田埂上，那人嚇得從莊稼地里繞著走過去。李兵兵手指那人的背影，慫恿虎子沖上去，坐著喘氣的虎子還是一動不動。

你真是個啞巴狗嗎？李兵兵問虎子。

虎子不理不睬。

李兵兵讓虎子折磨得有點疲憊，他琢磨來琢磨去，想不出高招讓虎子開口。難道虎子真是個啞巴？若不是啞巴，怎么沒一點聲響？莫非它心里有結(jié)？不可能，沒聽說過有啞巴狗，除非歹人用藥壞了它的聲帶。

李兵兵不信喚不醒虎子的狗性，他放長了狗鏈，只抓住狗鏈一頭，站起來，走出去，在與虎子身上的狗鏈那么遠的地方站住，轉(zhuǎn)身蹲下，與狗對視。李兵兵清楚地看見虎子眼睛里的自己，渺小得只有米粒大小，但是，非常清晰。他相信，虎子在他的眸子里也能看到它自己，因為虎子一直在神情專注地看著他。虎子吐出的紅舌頭慢慢收回嘴里，濕濕的，鼻翼一動一動的。李兵兵也屏氣凝神、虎視眈眈地注視著虎子。但是，他比虎子高明的是，他臉上的表情比虎子豐富多彩，一會兒嬉皮笑臉，一會兒一本正經(jīng)，一會兒和顏悅色，一會金剛怒目……總之，風(fēng)云突變，變化莫測。李兵兵似乎嫌豐富的表情還不夠，他垂下的雙手突然著地，狗模狗樣地爬向虎子，頭一伸一縮地逗虎子，嘴里發(fā)出汪汪汪的狗叫聲。

虎子奇怪地看著李兵兵，突然眼睛里充滿恐懼，昂起頭沖李兵兵的頭吼叫，汪——汪，汪——汪汪——嚇得轉(zhuǎn)身就逃。

李兵兵喜出望外，跟在虎子身后一路跑回公司。

五

一天，王總突然想起狼狗，問馬主任，彬彬馴得怎么樣了？

馬主任事情太多，沒顧上過問馴狗的事，他翻翻眼珠說，嗯，大有長進，好像聽到彬彬大叫過。

哦，那就說明有威懾力了。把彬彬拉來我看看。王總來了興致。

馬主任不敢怠慢，趕忙去找李兵兵，找遍全公司沒找到，門衛(wèi)說看到他牽著狼狗去了郊外。馬主任只好打李兵兵的手機。

當(dāng)時，李兵兵正在郊外跟虎子歡快地騰挪蹦跳。經(jīng)過二十多天的馴化，虎子本領(lǐng)看長，生龍活虎。李兵兵很高興，誰說虎子是啞巴狗，它叫起來威風(fēng)凜凜。誰說它是條死狗，在自己的調(diào)教下，它已經(jīng)變得雄壯威猛。

馬主任一撥通電話就問，彬彬馴得怎么樣了？

李兵兵一聽就火了，說，我找到狼狗的真名字了，就叫虎子。你應(yīng)當(dāng)問虎子馴得怎么樣了。

馬主任心中不悅，但沒功夫跟李兵兵計較狗名，重復(fù)道，你就說說狼狗馴得怎么樣了吧。

有進步。李兵兵說得很含糊。

怎么叫有進步？它是人啊？什么進步不進步的。直說吧，它會不會咬人了？

估計你要是站到它面前，它知道咬你。

馬主任來氣了，別跟我沒大沒小的，王總等著考核呢。你趕快把它牽回來，把你教它的看家本領(lǐng)都拿出來，接受王總檢閱。

李兵兵牽著狼狗回到公司。

果真，王總在大門口等著他呢。王總看到原本一副骨架子的狼狗變得油光水滑，威風(fēng)凜凜，心里喜歡，笑著迎上前去，不料，離狼狗還有幾步遠時，狼狗鼻子里突然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嚇得王總望而卻步。

緊跟在王總身后的馬主任挺身而出，站到王總面前，一副赴湯蹈火的樣子沖李兵兵說，你怎么馴的，連王總都不認識了！

李兵兵輕輕一抖狗鏈，狼狗沖馬主任發(fā)出一陣嗚嗚聲，脖子上的毛直豎起來。

馬主任趕緊跳到一邊大叫，李兵兵，你想干什么？

王總揮手止住馬主任的咆哮，和顏悅色地說，好，彬彬真的恢復(fù)威猛的狗性了，簡直太好了。

李兵兵聽王總叫狼狗為彬彬，心里直叫苦，他糾正說，王總，這條狼狗的原來名字叫虎子。

你胡說！馬主任又在一旁咆哮。

王總生氣地沖馬主任說，叫虎子怎么了？對，就叫它虎子，虎虎生氣嘛。

馬主任的臉陰沉得要下雨。

虎子馴得怎么樣，能表演給我看看嗎？王總問李兵兵。

李兵兵說，好，就讓王總和大家開開眼界。他蹲下，抱住虎子，耳語了幾句，解開虎子脖子上的狗鏈，同時，另一只手掏出一塊狗糧，遠遠地高高地拋向空中，高得人眼都看不見了。虎子沖出去，高高躍起，呱唧，一口接住狗糧，有滋有味地邊嚼邊走回李兵兵身邊。

王總鼓掌。馬主任等在場的人跟著鼓掌。

李兵兵拍拍虎子的腦袋，手一指前方，沖！

虎子離弦的箭一般射出去，沿著門前那條大道狂奔。奔出去有四五百米遠時，李兵兵突然喊，臥倒！虎子一個急剎，臥倒在地。

回來！李兵兵又發(fā)出指令。虎子一陣風(fēng)似地回到身邊。李兵兵重新給它扣上狗鏈。

王總上前抓住李兵兵的手，說，好樣的，沒想到你把它調(diào)教得這么神通。好好，有它看門，我看哪個小偷還敢來偷。

馬主任卻說，王總，它這一套都是花拳繡腿，怕震不住小偷。其實，指望狼狗抓小偷那是不可能的，養(yǎng)狗只是為了讓它提醒小偷別進來。王總，您到現(xiàn)在聽到狗叫了嗎？

對呀，李兵兵，怎么沒聽虎子叫呀？王總納悶。

您想聽虎子叫嗎？

想聽。

叫馬主任教它一聲。

馬主任睜大眼睛盯李兵兵，你找死了。

王總說，未嘗不可，馬主任，你就提示一下吧。

馬主任憋了好一陣，沖虎子輕輕叫一聲，汪。

突然，虎子撲向馬主任，汪汪汪！要不是李兵兵死死拉住狗鏈，虎子非把馬主任撕成碎片不可。

好好，王總又一次鼓掌，說，果真威猛。這樣吧，李兵兵，你馴狗有功，按中層干部標準發(fā)你一個月工資，你把虎子交給門衛(wèi)，準你幾天假，休息休息，然后回車間上班。

李兵兵很不情愿地交出虎子，這段時間以來，他已和虎子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當(dāng)一個門衛(wèi)上來奪下狗鏈時，虎子沖那門衛(wèi)嗚嗚發(fā)聲，嚇得那門衛(wèi)撒手扔了狗鏈。

李兵兵上去抱住虎子說，跟他去吧，你該上崗了。你天生就是看門的，今后發(fā)現(xiàn)陌生人，一定要叫啊！

虎子離開李兵兵，再一次被拴在公司門口的石獅下面。

六

汪——汪——汪——

公司門口經(jīng)常聽到虎子的狂吠。進出公司的人幾乎無不膽戰(zhàn)心驚，特別是上下班高峰期，虎子叫得最歡，不僅沖著過往行人狂吼，而且勇敢地向人猛撲，一躥老高，兇狠威猛，要不是狗鏈拴著，誰都擔(dān)心給它撕得粉碎。

王總聽到虎子狂吠非常高興，但不久，他又發(fā)現(xiàn)，虎子這家伙威猛是威猛了，但分不出好人壞人，更分不出人的地位高低，好像對誰都一視同仁。一天，王總坐小車上班，到大門口減速，摁下窗上玻璃，親切地看看虎子，表示一下對虎子的親切。誰知，本來臥著的虎子突然躥將起來，撲向王總的車窗。若不是王總躲得及時，虎子兩只利爪就把王總的笑臉抓成一片抹布了。王總十分生氣。比王總更氣的是坐在前面的馬主任，他見勢不妙，急忙跳下車挺身而出，繞過車頭，手指虎子大罵，沒長眼睛的東西，怎么連王總都不認得了！找死呀！虎子就是沒長眼睛，轉(zhuǎn)而撲向馬主任。馬主任趕緊鉆進小車。

其實，虎子還是長眼睛的，不管上下班，只要李兵兵走過，虎子都會撲上去，嘴里發(fā)出嗯嗯的親切呼喚。別人見虎子躲得遠遠的，李兵兵卻迎上前去，接受虎子的親熱。這樣的場面全公司人都見過：虎子兩只前蹄搭在李兵兵的兩肩上，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著李兵兵的兩腮，像外國元首見面的貼面禮，從左舔向右，從右舔向左。李兵兵任虎子舔，同時，雙手摟著虎子的頭，不住地拍打。李兵兵身后的小芹忍不住嗔怪，你那張臉給狗舔過了，不許親我的臉。李兵兵轉(zhuǎn)身拉小芹給虎子親，小芹死活不干。

王總有令，晚上把狗鏈解開，放虎子在公司院內(nèi)巡邏。于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近處聽到的機器轟鳴中，夾雜著虎子的狂吠；遠處則只能聽到城市上空飄蕩的狗叫聲。幾乎是一呼百應(yīng)，虎子的狂吼竟引起城市狗叫聲此起彼伏，有時竟是徹夜不息。但是，等到了白天，誰也不敢去拾起虎子的狗鏈再把它拴到大門上，馬主任只能再請李兵兵“出山”。于是，李兵兵早晚增加了一項任務(wù)——拴狗。

虎子忠于職守，公司平安無事，王總非常滿意。

但是，突然有一天，公司還是再次被盜。

王總把門衛(wèi)訓(xùn)得狗血噴頭。馬主任氣憤地把當(dāng)晚當(dāng)班的門衛(wèi)趕回家。

馬主任承認自己看管不嚴，說養(yǎng)了門衛(wèi)這幫飯桶。但是，馬主任又說，王總，您想過沒有？即使門衛(wèi)打了盹，那狼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但聽門衛(wèi)說，當(dāng)晚并沒有聽到狗叫，您想想，這不覺得奇怪嗎？

王總開竅了，說，你是說有人買通了虎子？

馬主任進一步啟發(fā)他，誰能買通一條狼狗呢？

李兵兵！王總茅塞頓開。

馬主任說，聽說他女朋友曾提出要他另謀出路，還說要在城里買房子，不能一輩子打工。那您說，他會怎么辦？

王總皺眉沉思后說，嗯，虎子那么兇，昨晚怎么就一聲不吭了呢？今天早上李兵兵拴上它后還是生龍活虎的，亂躥亂蹦地咬人，如果不是狼狗失去狗性，那么就是狼狗瀆職失職。

馬主任說，肯定是李兵兵干的，這還用分析嗎？

王總還在猶豫。

我有一個辦法，馬主任對王總耳語了一陣。

王總頻頻點頭。

七

早晨上班，李兵兵在公司門口與虎子親熱一陣，就把虎子拴到石獅下面，揮手與虎子拜拜，高高興興地去車間上班了。剛干了一會兒，車間主任把他叫出車間，要他到成品庫里搬東西。

保管員要他把沉甸甸的成品搬到公司大門口，李兵兵就把沉甸甸的成品搬到公司大門口，他順便看了一眼臥著的虎子，對它笑了笑。

虎子這次沒有撲向他，只是低著頭，微閉雙眼。

李兵兵又去搬第二趟。在他搬第三趟時，保管員離開了，偌大一個成品庫陰森森的，大門洞開。李兵兵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走進去，在發(fā)貨記錄本上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去墻角搬成品。

李兵兵搬下成品放在腳下，聽到一陣狗鏈拖地的響聲，一轉(zhuǎn)臉，居然發(fā)現(xiàn)虎子站在他身后。他很奇怪，問，虎子，你不是在大門口拴著看門的嗎，怎么跑成品庫里來了？

虎子卻不聲不響地咬住了他的褲腳向外拖。

李兵兵只好放下手里的活，蹲下身去撫摸虎子，又對虎子說，虎子，車間主任今天給我一個美差，叫我來搬成品，給我一天最高的工資，你別在這里添亂，咱們一塊到大門口去。

虎子嗯嗯地舔舔他的臉。

正在這時，李兵兵眼前一黑，成品庫門口堵了王總、馬主任等許多人，叉腰站著的王總說，好啊，李兵兵，你敢偷公司的成品！

李兵兵傻了，王總，是車間主任叫我來搬的。

這個王總知道。馬主任從王總身后擠出來說，你這不叫搬，叫偷。保管員不在，你怎么敢進成品庫？

呸，你他媽的才是小偷呢！李兵兵氣憤地道。

王總和馬主任一步步逼近李兵兵，抓賊似的，其他人也一個個敵視著他。

李兵兵尋找車間主任，車間主任不在，尋找保管員，保管員也不在，他的背后是成堆的成品，他的面前站著虎子。虎子脖子上的毛發(fā)開始豎立起來，呲牙咧嘴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王總停下腳步。馬主任跟著停下腳步。

李兵兵和虎子與王總他們對峙著。

王總手指李兵兵說，你說，我哪里待你不好？你還要偷公司的東西！

我沒偷！李兵兵在吼。

還嘴硬，馬主任添油加醋說，你的車間在哪兒？

是你們叫我來搬成品的！李兵兵吼叫中帶著哭腔。

不讓你來搬成品還試不出來是你偷了公司的東西呢！馬主任鼻子里發(fā)出一陣冷笑。

王總說，李兵兵，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但是，我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不承認偷了公司的東西，你想討個清白可以，但是，你能說清楚為什么虎子不咬你嗎？

李兵兵聽到王總荒唐的邏輯，反問王總，你問問馬主任他為什么不罵你。

馬主任揮拳沖出幾步，卻讓虎子的嗚嗚聲嚇得退回去。

困獸般的李兵兵面對幾位保安的圍攻毫無辦法。他急中生智，揀起虎子的狗鏈，死死攥在手里。有虎子做擋箭牌，他稍覺安全。

幾步之外的王總命令李兵兵把虎子放出去，李兵兵不肯，還輕輕抖了一下狗鏈。虎子向王總猛撲過去，發(fā)出汪汪汪的狂吼，吼聲震天，震得成品庫在打顫。王總嚇得趕緊后退。

李兵兵在虎子的掩護下乘勝追擊，一直把王總、馬主任等人趕出成品庫大門。虎子帶著李兵兵沖出重圍，回到大門口，安然躺到石獅下面。李兵兵親親虎子，把狗鏈拴到大門上，慢慢地走回車間。

躲過虎子追擊的王總手捂胸口氣喘吁吁，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跟在王總身后掩護的馬主任夸張地蹲到地上，看到王總要放棄對李兵兵的追究，他馬上站起來，湊近王總，說，公司的成品肯定是李兵兵偷的。

你有什么證據(jù)？就憑剛才對他的試驗？簡直是胡鬧！王總瞪大眼睛，我剛才指定他也只不過是嚇唬他，試探他，想不到他理直氣壯，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不軌行為。

可是，您想，虎子，不，那條狼狗那么兇猛，對哪個都咬，別人見了它都聞風(fēng)喪膽，唯獨不咬李兵兵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只有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出公司，狼狗會視而不見，您說是不是？

我總會查個水落石出的！王總拂袖而去。

八

王總秘密指示李兵兵，夜晚馴狗，不僅要把虎子馴出火眼金睛，而且要把虎子馴得能找出竊賊來。同時，王總悄悄地在公司門口安裝了監(jiān)控攝像頭，非常隱蔽。

公司所有職工下班后，李兵兵把虎子牽到城郊，再次開始訓(xùn)練。很快，虎子就能分辨出身帶公司產(chǎn)品的氣息。

不久后的一天深夜，公司大門緊鎖，保安室照常留一個保安值班，虎子在公司院內(nèi)巡邏。

守候在傳達室的李兵兵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監(jiān)控器，突然，他發(fā)現(xiàn)一個渺小的身影一晃，走向虎子，向虎子拋下一大塊食物后躲開了。虎子嗅了嗅，竟然一口吞下肚去。

李兵兵按照王總指示，迅速打電話向王總報告，沒幾分鐘，王總趕過來了。

虎子猛烈地搖晃著頭，做出狂吼的樣子，卻只發(fā)出微弱的嗯嗯聲。

狼狗啞了！李兵兵帶著王總和門衛(wèi)沖過去。

在公司的圍墻邊上，虎子死死咬住一個人的腿，用力向下拖，左右甩著頭。那人雙手死死扒住墻頭，半側(cè)身子勾在墻頭外面。

李兵兵躥上去與虎子一把扯下那個竊賊。王總擰開手電，強烈的光刺得竊賊用手捂住臉。

原來是你！王總看清了馬主任的臉。

馬主任爬向王總，聲淚俱下，王總，我沒偷東西，我時刻記掛著公司的財產(chǎn)安全，我是來巡邏的。

原來你那天竟是賊喊捉賊呀！李兵兵氣憤難平。

王總一腳踢開馬主任，說，媽的，喂條狗還知道看門呢，沒想到你連狗都不如！

馬主任繼續(xù)辯解說，王總，我真的什么都沒偷啊！

這時，幾位身穿警服的人按著今晚值班的保安進來了，原來他竟趁王總他們不注意，拔腿往外逃走，被埋伏在附近的干警抓個正著。

你這吃里扒外的東西，好一個“里應(yīng)外合”呀！我就說嘛，即使盜賊買通了虎子，那也還有門衛(wèi)呀。王總終于明白了是自己錯將奸臣當(dāng)忠臣，才有了失盜事故的發(fā)生。

虎子很吃力地從院墻外拖回一箱公司的成品放在王總面前，然后便像喝醉了酒似的，搖晃了幾下，吃力而又欣慰地看了一眼李兵兵，緩緩地倒在他腳下呼呼大睡。

馬主任面如土色，終于低下頭。

三天后，王總?cè)蚊畋鵀楣巨k公室主任。當(dāng)?shù)夭簧兖B(yǎng)有狗的公司或家庭慕名前來請李兵兵馴狗，但李兵兵認為，狗并非只能看門守戶，它是通人性的，于是只接受那些以培養(yǎng)感情、增添生活樂趣為出發(fā)點的養(yǎng)狗戶，有時還帶上虎子與其他狗主人及他們的狗一起到郊外聚會，其樂融融。

不久，公司為李兵兵和小芹辦了一場熱鬧的婚禮，他們在城里扎下了根。王總將虎子送給他們，它再也不用蹲在石獅下嚇唬職工了，而是成了李兵兵的老母親的良伴，領(lǐng)著她給她找朋友，也找它自己的朋友。

責(zé)任編輯：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