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太勞累,還是水土不服,才進廠半個月,有一天半夜醒來,我的臉就莫名其妙的腫起來了,脖子下面也長了一個小疙瘩,話都說不出來了。我跑到洗手間清洗了一下,半夜里,一個人躺在床上,感慨萬千,眼淚開始一滴一滴地滑落。這就是廣東給我的第一份“見面禮”。
第二天,看著工友們陸續起床,換上工衣,準備上班,我硬著頭皮向一位來自貴州的工友說:“兄弟,你好!我生病了,臉腫得很厲害,你可不可以借100塊錢給我看病?發了工資我一定還你。”
他只是瞟了我一眼,話也沒說就轉身朝車間走去。
我仍不甘心,說:“兄弟,怕我不還的話,我的行李都可以押給你。”
他仍然頭也不回地走了,我仿佛覺得有人用水從我的頭上澆了下來,內心一片凄涼。其他工友裝作沒有聽到我說什么,漠不關心。此時,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忽然間,我發現,在異鄉,我其實只是一棵無根的小草。
有一位工友始終擺弄著他的床鋪,一直沒有走,等到其他工友都上班去了,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他交給我100塊錢,說:“快去看病吧。”臨走時,他又說:“好好照顧自己,我會代你向主管請假的。”說完,他就飛一般朝車間跑去。
我手里緊捏著那救命的100塊錢,覺得有千斤重,淚水也開始在我的眼睛里打轉。
后來,我才知道,他是湖南人,名叫蔣小義,只不過大我幾歲,小學文化,在廣東打工差不多10年了。大哥時常跟我說他以前的打工故事,他說他剛出來時也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那天,因為曾經有過相同的經歷,對我生起憐憫之心。或許是志同道合,我們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在以后的打工歲月中,我們總是四處漂泊,可不管走到哪里,我們倆總是在一起,就像一對親兄弟。
去年,我們倆一起在東莞黃江鎮的一家廠打工,一直很快樂的他,突然變得心事重重。那天晚上,我們睡在天臺上,買了很多煙酒、花生,邊吃邊聊。望著滿天繁星,借著酒勁,大哥把他心中的苦全說了出來。原來,他家里正在建新房,老婆也馬上要生小孩了,急需一筆錢。我拍著胸脯對他說:“大哥,不用操心,等你的孩子出生了,我做孩子的干爹,至于錢方面,這個月發了工資,我全借給你。”
那晚,我們直到天亮才睡去。
有一天晚上,我回到宿舍,看見大哥正在寫信,我覺得很奇怪,認識大哥這么多年,從沒見他寫過信,現代通訊發達,他跟親人朋友一直都是用電話聯系的。我本想湊過去看一下,誰知,他很神秘似的藏了起來,還叫我不要看,然后還沖我詭秘地笑了笑。我沒有在意,想也沒想就睡了。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了,終于熬到發工資了。我興奮地捧著工資袋朝宿舍里跑去,準備第一時間把錢交給湖南大哥,可一到宿舍,我一下子傻了眼,大哥已人去鋪空。我們在這里是做臨時工,工資一月一結,他提前領工資走了。在我的床鋪上放著一身新衣服和一封信,看著那封信,我的眼睛濕潤了:
陜西: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了。請你原諒我的不辭而別。這么多天以來,我一直很擔心家里。在廣東打工10年了,跟我玩得最好的朋友就是你,最講義氣的也是你。我雖然很需要錢,但是,我知道,你的家境也不好,比我更需要錢,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幫助。我這次回家,可能以后都不會再出來了,也許,今生我們不可能再有機會見面,所以,我送你一身衣服留作紀念……
小義
2005年6月10日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發瘋似的朝樓下跑,打湖南大哥的電話,他已經坐上了廣州到湖南的列車。
(作者系本刊文學培訓班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