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害

幾個民工七手八腳地把大愣子抬上出租車，二柱子摩挲著的一雙手剛剛放下，就被警察推進警車，帶走了。

太陽溫煦地照著大地，沒風。雖說是冬天，但卻沒有一點兒寒冷的感覺，也許是剛剛吃了午飯的緣故，渾身上下仿佛還透著柔柔的暖意。新興小區二號樓工地的農民工們三三兩兩地分散在食堂外的空地上，有的蹲在地上抽煙；有的站在一旁說笑；劉老疙瘩和猴子擠擠插插地趴在水泥袋子上掰腕子，兩個小伙子較著勁，誰也不服誰，臉漲得像斗架的公雞，通紅。剛才，大愣子和二柱子因為什么動起了手，誰都不清楚。兩個人上完廁所，就躲到磚垛后面去了。等大伙兒聽到動靜跑過去，大愣子已經滿臉是血的倒在了地上。二柱子站在旁邊，像個木頭人兒似的，傻了。

馬老三回憶說，他當時聽到大愣子在罵二柱子，以為是罵著玩兒的，也就沒怎么著耳聽，哪想到會出這事兒呢！

快到年關了，晝短夜長，包工頭兒傳下話了：如果不抓緊干，年前就交不了工；年前要是交不了工，誰也別想拿到一分工錢！好在剩下的活兒不多了，還都是樓內的，比外面的活兒好干，也不用擔心出什么危險。

民工干活兒最怕出事兒，一旦出了事兒，死了還好，家里也能得個三萬五萬的，萬一鬧個殘廢，啥活兒也干不了，不但不能掙錢養家，還得讓家里人伺候，那不是活受罪嘛！誰也沒想到，在不容易出危險的時候，大愣子卻頭破血流地被送進了醫院。別說是窮打工的，就是有錢的主兒，現如今誰還上得起醫院呀？工友們不免替兩個伙伴兒擔心起來。

農民工在工地上是沒有午休的。除了吃飯，可以上趟廁所，有煙癮的，還能抽空兒鼓上一根兒煙。眼下，這些程序都運行完了，要不是出了事兒，這工勁兒早就上工了。監工的給包工頭兒打完電話，把手機“啪”地一合，沖大伙兒喊：“發昏當不了死！該干啥干啥去，大愣子和二柱子的誤工費，一個子兒都不能少，扣！”

工地上最忌諱說“死”，多不吉利呀。可監工的偏說，難怪大伙兒背地里不叫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都叫他“狗卵子”。狗卵子對民工從來沒好氣兒，整天吆五喝六的，好像誰哪輩子欠了他的錢沒還似的。其實，監工的不說，大伙兒心里也有數，別說是打架受了傷，就是死了人，活兒還是得照干不誤。

夏天那工勁兒，有一伙兒抬預制板的出了事兒，六個人從五樓上摔下來四個，當場就一死三傷，沒摔下來的那兩個，臉都嚇得不是人色兒了，還不是該干啥干啥？監工的說了：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話雖這么說，下午的活兒卻干得格外沉悶，馬老三更是鬧心，他是大愣子和二柱子的老鄉，兩個小伙子當初就是撲奔他來的。出事兒后，好多人都沒了主意，是馬老三張羅打車去的醫院，要是依著監工的，非得等包工頭兒發話才行。

醫生見是民工受了傷，血還在不停地流，二話沒說，當即把大愣子推進了CT室。醫生告訴馬老三，趕快準備五千元錢，交住院押金。

馬老三一聽，犯了難，他上哪弄五千元錢去？別說是五千元，就是五十元，他也拿不出來。在二號樓工地干大半年了，工地上只管一天三頓大饅頭，一分工錢也沒開過，想要幾個零花錢兒都難，可一個人在外面，哪能不花錢呢？買個煙酒什么的，休個雨休看場電影、錄像什么的，或者是心血來潮想“洗個頭”什么的，沒錢能行嗎？要用錢，得向包工頭兒借；想借錢，得先過監工的這一關，得先寫好了借條，簽上字，再由監工的報上去，最多一次只能借五十元，而且一個月只能借一回。

馬老三瘦高個兒，四十多歲，家里上有父母，下有妻小。自打兩個小伙子投奔他來到這個工地，馬老三就把他倆當成自己的孩子照顧著。才二十來歲嘛，比自己的女兒大不了多少，正是玩兒心重的時候，孩子嘛，哪有不貪玩兒的。兩個小伙子對他也是尊重有加，倆人處得好好的，哪想到會出這事兒？聽醫生說要五千元錢，他的腦袋當時就大了。

誤工是要挨罰的。反正大愣子有人經管了，他撒腿就往回跑，好像打傷大愣子的不是二柱子，而是他馬老三；他要是跑得慢了，非得被人抓住不可。

晚上，工友們躺在大鋪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電閘早拉了，工棚里一片漆黑，地上的火爐子早就熄了火，屋里冷颼颼的。

“大愣子沒事兒吧？”劉老疙瘩縮在被窩里，小聲問馬老三。

馬老三知道，劉老疙瘩平時干活兒經常和大愣子搭伴兒，他倆處出了感情。

“不知道，聽天由命吧。”馬老三說著，長長地嘆了口氣。

劉老疙瘩開了話頭兒，大伙兒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出門在外混飯吃多不容易，有啥大不了的？真是！”

“就是就是，二柱子平時蔫了巴嘰的，咋還下了死手呢？”

中午事發后，馬老三說他聽見大愣子罵二柱子了，下午他從醫院跑回來不一會兒，就被警察“請”去了。問完話，還讓他在筆錄上摁了手印兒。手指觸到紅紅的印泥時，馬老三的心“怦怦”直跳，他想起了小時候看的電影《白毛女》，地主黃世仁讓楊白勞摁手印兒，楊白勞死活不肯，后來楊白勞被人打昏了……他怨自己多嘴，如果不說聽見了他倆吵架，不就沒自己的事兒了嗎？讓他最擔心的是末了警察說的那句話：“先這樣，有什么事兒我們再找你。”聽聽，還沒完了！問完話時，馬老三本想說要見見二柱子，問問他倆到底因為啥打架，再勸他幾句，可話到嘴邊，給嚇回去了。

工地每每出事兒，農民工們都會興奮一陣子。好像大伙兒一下子找到共同語言了，好像他們再也不是互不相干的個體了，而是被某種無形的東西籠絡著，聯系著。這種無形的東西正在釋放著巨大的魔力，將他們緊緊地吸在一起。

“你們不是老鄉嗎？”劉老疙瘩問。

馬老三嘆了口氣，算是做了回答。

“他倆平時好得恨不得穿一條褲子，咋說翻臉就翻臉了呢？”說話的是猴子。他不光長得瘦，干活兒也靈巧，加上平時愛說愛笑愛動，又姓侯，大伙兒就叫他“猴子”。

“是不是他倆都看上食堂的二蘭子啦？”黑暗中，不知道誰說了這么一句。

“拉倒吧你，人家二蘭子的小孩兒都能打醬油了。”猴子說。

“切！那不正好嗎？我又沒說是處對象，懂啥呀你？”

“就你懂！不就是那點兒×事兒嗎？沒吃過肥豬肉，我還沒看見過肥豬走啊？”猴子不服氣，“咱也去過洗頭房兒，拿我當‘生荒子’哪你？”

“少說兩句吧！睡覺。”馬老三很少用這種語氣跟大伙兒說話，但是只要他說了，還是管用的。這倒不光是因為他的年紀大，更主要的，是他的為人讓大伙兒服氣。

打開工到現在，借錢最少的就數馬老三了，他只借過一回錢，那還是因為他發燒，為了買藥才借的。他平時從來不抽煙，也不喝酒，一次洗頭房兒沒去過。有人跟他開玩笑說，三哥，是不是功能廢了？要不，離開嫂子半年了還能挺住？馬老三說，你要是像我這條件，也能挺住——為快活那一會兒，拿錢去打水漂兒？馬老三說著，頭搖得像撥浪鼓兒似的。

大愣子借的錢也不多，他好像只借了兩回。雖說他抽煙，但總是買最便宜的煙，煙癮倒是不小，可他能控制，抽得很節省，一包煙能抽四五天。剛入秋那工勁兒，有好幾個人偷偷摸摸上洗頭房兒去找小姐，大愣子從不摻和。二柱子說，咱大愣哥是“真童子”。

二柱子管大愣子叫哥，大愣子就真有個當哥的樣兒。每次洗衣服，他總忘不了把二柱子的衣服搶過來一塊洗，他說在家就自己洗衣服，練出來了。有一回他倆上話吧往老家打電話，一家嘮了好半天，總共花了三塊多錢，全是大愣子掏的腰包。

兩個人處得像親兄弟似的，怎么會打起來呢？

“說！為什么打人？”大個子警察問。

二柱子只是流淚，一句話也不說。

“刮風下雨不知道，打人犯法還不知道嗎？”

二柱子的眼淚像開了閘門的洪水，擋也擋不住，淚水滾落到手銬上，打濕了手腕，涼涼的。

大個子警察“啪”地一拍桌子，忽地站起來，說：“你已經構成了傷害罪，知道嗎？不交待也照樣定你的罪——還要罪加一等！”

二柱子嚇得一哆嗦，抬起雙手，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淚，膽膽突突地瞥了警察一眼，又低下了頭。

不管警察問什么，也不管怎么問，二柱子就是不說話。大個子做了大半輩子警察了，從沒見過這樣的。審不下來，只好冷處理，先把二柱子關了起來。

大個子警察領著年輕的助手跑了兩趟醫院，醫生就是不讓見。說患者顱腦損傷嚴重，處于高度昏迷狀態，任何人都不能見。

被害人昏迷不醒，就只好在二柱子身上打開突破口兒了。眼看到年底了，這么簡單的案子說什么也不能掛起來。結案率要是低于90%，所里的年終獎泡湯了不說，萬一再鬧個全局通報批評，那就事兒大了。

二柱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式。審了大半天，能想的招兒都想了，政策攻心，武力威脅，親情感化，軟的、硬的，全試過了，不管用。大個子心里明白，被害人的傷勢還不清楚，案子定性前不能太過激。二柱子不開口，他就和助手去了工地。

一看警察來了，民工們都躲躲閃閃的。包工頭兒早就交代過，背后和自己的人咋吹都行，把老牛吹死了也沒人管；誰敢對外人瞎嘞嘞，小心我割他的舌頭！消消停停地干你的活兒，掙你的錢，誰也別惹事兒。包工頭兒還告訴大伙兒說：一問三不知，神仙怪不得。

大個子警察一見這陣勢，知道不能直奔主題，他也就不急著問案子了。他先說別的，有一句沒一句地侃，也不管人家有沒有工夫聽。什么暖冬了，什么國家免收農業稅了，什么核武器了，什么農村養老保險了……瞅準機會，他伸手干上活兒了。他操起鐵鍬，像模像樣地和泥，一鍬一鍬地搗騰。他說，這活兒是“四大累”之一呀，我小時候，也是在屯子長大的，扒炕、脫坯、墁墻，和泥這活兒，常干。沒多一會兒，他的汗就下來了。他掏出煙盒，自己先叼上一根兒，然后發煙，不接的他硬給，說煙酒不分家，抽著抽著。實在不抽的，他就笑著說，不抽就夾上吧，說完“呵呵”地笑出了聲。吐了口煙，他開始講笑話：說是有一桌領導喝酒，喝得差不多了，有個男的開始發煙，一人一根兒，發的什么煙呢？是“大雞牌”的，紅盒的，發到一個女的那了，人家說不會吸煙，就不接。他看看煙的牌子說：給你根兒“大雞”吧，不抽就夾上唄。

笑話講完了，沒幾個人笑，煙倒是都抽去小半根了。那個把煙夾在耳朵后的小伙子伸手把煙拿了下來，跟別人對著了火，裝模作樣地抽上了。他不夾著了，再夾著就挨罵了。

煙霧繚繞中，大伙兒緊閉的話匣子慢慢地打開了。憑經驗，大個子警察知道，此行一定會大有收獲。

前些天，大愣子和二柱子又去話吧打電話，回來時，大愣子就蔫了。聽說是他老娘病重了，可他兜里的那兩個錢兒還不夠買車票的呢，能不上火嗎？放下電話，大愣子就“嗚嗚”地哭起來，他說寧可走著也得回家，這活兒不干了。要不是二柱子勸他，那天下午的活兒都干不了。

大愣子和二柱子去年干的活兒還沒要回工錢呢。剛開始，他倆還惦記著要，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可后來再打電話，就只有一個女人答話了：“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找不到人，連電話也打不通了，這工錢還上哪兒要去？

后來，他倆就投奔馬老三這來了。這個包工頭兒是他們的老鄉，雖然他倆和包工頭兒不認識，但是馬老三認識。人熟為寶啊！聽說這個包工頭兒人不錯，工錢準。

大愣子的老娘是多年的老病號了，肺心病，天兒一煞冷就加重。大愣子明白他爹的意思，想讓他早點兒回家。可是沒錢回去管啥用？再說了，連路費錢都沒有，咋回去呀？

大愣子和二柱子沒和馬老三打招呼，兩個人悄悄地去找包工頭兒，想要些工錢，回家。二柱子說他也想家了。他倆跑了好幾趟，總算見著包工頭兒了，可人家一句話就把他倆頂了回來。

“老板要是給了錢，我一分鐘不留，立馬把工錢發給你們！”包工頭兒攤開胖乎乎的大手，一臉的無辜。

包工頭兒也有一肚子苦水。二號樓的工程是他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他知道自己的氣力不足，就把地下的給排水工程轉包給了別人，合同早就簽了，可工程施工到了中期，卻出了岔子。建設局下屬的一個負責給排水工程稽查的什么執法大隊要干這活兒，打發人捎來話兒，說如果讓別人干，驗收時就別想合格，還說，能抗罰就行。為了疏通關系，包工頭兒在大酒店專門安排了一桌，花了七八百，沒談成，執法大隊不讓步。包工頭兒只好陪著笑臉，低聲下氣地問大隊長，如果干這個工程，能剩多少錢。大隊長說，錢的事兒是小，可規矩不能破，我們負責驗收，我們又有這個施工能力，憑什么把活兒給別人干？

包工頭兒后來才知道，這個執法大隊下面有個工程公司，專門干給排水工程，他們要的費用比別人的高不說，還得先期付款。據說有一個工地的老板沒聽邪，堅持履行合同，讓原定的乙方施工，結果，被扣上了“私接濫建”的帽子，大封條一貼，勒令停工整頓。工地哪能停工？老板沒在乎，照常施工。誰知，執法大隊拉來兩大卡車人，不由分說，連打帶砸，不但把水管子砸碎了不少，還打傷了好幾個民工。

有了前車之鑒，包工頭兒哪敢不識相？他在賓館單獨安排大隊長來個“一條龍服務”，完事兒又悄悄塞給人家三萬元“損失費”，這才消停。

樓房建到這個份兒上，他扔進去好幾百萬元了。工程沒結束，開發商不再打款了，他拿什么給民工付工錢？再說了，活兒沒干完就給工錢，那還不得反了天！

這些內幕，大愣子和二柱子哪里知道？他們看到是包工頭兒油光發亮的大背頭，板板正正的西服，還有出來進去的小轎車。大愣子自有大愣子的想法：哪兒緊緊手還拿不出幾千元錢來？包工頭兒明明有的是錢，就是不給！在他看來，包工頭兒現在不給工錢，到工程結束時就更難說了。要是像去年那個工地似的，到時候，哭都找不著調。這樣想，他對包工頭兒就由剛開始的怨恨，變成了仇恨。

為了討工錢，他領著二柱子去過社區，也上過街道，可是誰也不管。那些天，大愣子滿嘴起大泡，他急呀！

這些情況雖說對這個案子沒有多大的作用，但卻讓大個子警察聯想到好多社會問題，他甚至想到要寫一篇文章，在報紙上呼吁一下，創建和諧社會，得靠全社會共同努力才行呀！他把這些情況記在腦袋里，便和助手離開了建筑工地。

大個子警察第三次領著助手來到醫院時，醫生勉強同意會見。醫院也希望早點兒定案，包工頭兒交的兩千元住院押金已經用完了，開顱手術的費用還沒譜兒呢。主治醫生囑咐警察：“患者顱骨骨折，病情很重，千萬別讓他激動；記住，只能談十分鐘。”

大愣子見醫生領著警察進來，想坐起來。醫生忙上前制止：“別動別動！”

見醫生走出了病房，大個子警察輕聲問：“請說說事情的經過，好嗎？”

大愣子側著頭，打量一下眼前的兩個警察，兩眼的淚水就像比賽似的，追趕著流進太陽穴后面的繃帶里。

“放心吧，兇手已經抓起來了。”有著豐富辦案經驗的大個子知道大愣子現在想的是什么，小聲安慰道。

做記錄的年輕警察忙伸手遞過一沓紙巾，讓大愣子擦眼淚。

“我要是說了，你們可得給我做主啊……”

“放心吧，一定！”

“快過年了，我娘又病重，”大愣子說，“我和二柱子商量，咱們回家吧，可是，他不同意。”

大愣子吃力地抓起紙巾，擦了擦眼淚。

“接著說。”大個子警察和藹地說。

“我想家……”大愣子把紙巾蒙在眼睛上，身體一抖一抖的。

“別哭別哭，接著說，”大個子警察抬腕看看表，“那他為什么打你？”

“他說，領不到工錢怎么回去呀？要回你自己回吧，反正活兒快干完了，我在這兒等著，啥時候發了工錢我啥時回去。”

“后來呢？你倆怎么會打起來呢？”大個子警察皺起了眉頭。

“我跟二柱子說，不出點兒什么事兒，誰也不能管咱們——咱倆打仗吧！”

“打仗？”大個子警察吃了一驚。

“你打我，我跟二柱子說，你使勁兒打，別打死就中。我說，我受了傷，看他狗日的給不給工錢！”

“你是說，打仗是你倆商量好的？”大個子警察的眼睛瞪得好大。

“不，他不同意。他說他下不了手，我就罵他，罵他是軟蛋，是蠢驢，是狗娘養的。”

“他就打了你？”

“沒有。我拿一塊紅磚塞到他手里，讓他打，可他不打——狗熊！笨蛋！縮頭烏龜！我罵他，我沒你這樣的哥兒們！我一把搶過那塊紅磚，使勁向頭上砸……”

“是你自己打的？”

“嗯。后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兩個警察交換了一下眼色，誰也沒說話。

“警察叔叔，你們能幫我要回工錢嗎？……啊？你們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