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市長曖昧的眼神
市作協的成立大會,通知我去參加。
當初,我走上寫作之路完全是生活所逼。丈夫有了婚外情,一門心思地要與那女人過。工廠效益不好,我又下了崗。無奈之下,我便發揮自己寫作上的優勢,掙錢養自己。3年來,我已發表了一百多萬字,還出版了一本小說,成為這個縣城小有名氣的寫手。
因為是第一次參加市里的大會,那天,我略施粉黛,很早就來到了會場。
一位朋友將我介紹給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她就是楊柳葉。” “西裝”和我握手:“你好!我看過你的《琥珀》。”然后,我們就圍繞這本小說談開了。《琥珀》寫的是一個善良女子的悲情故事?!拔餮b”說,我不太贊成主人公的選擇,愛情是至高無上的,任何時候對它的放棄都是一種殘忍和不負責任的行為。面對他憤青少年似的言語,有過婚姻之痛的我,寬容地笑了笑。
這時,另外一位朋友招呼我,我就起身轉到了別處。
大會開始的時候,我突然發現那位“西裝”竟正襟危坐地坐在了領導席上。主持人激動地說:“歐陽副市長親自參加大會,這是對我們作協莫大的支持?!碧欤∷谷皇俏覀兊氖虚L!我還以為是和我一樣喜歡舞文弄墨的文學愛好者呢!想到自己會前對他的不遜,我羞得滿臉通紅。
我抬起頭,想對他歉意地笑,可卻發現他的眼睛正死死地“釘”著我。我的臉更紅了。
大會之后的晚宴上,他熱情地給會員們一一敬酒。走到我身邊的時候,他沒有舉杯,只是用那雙深邃如潭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一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我有些醉了,斜斜地躺在椅上。醉眼朦朧中,看見他在人群中應付自如地穿來穿去,竟然無暇瞥我一眼……
回到家里,剛坐下,電話就響了:“葉子——”是他那渾厚而富有磁性的聲音,“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看你醉了,我本來是想……可是——”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早點休息吧?!狈畔码娫?,我醉意全無,細細咀嚼著他的“斷句”。本來是想什么?想開車送我嗎?可是,又怕別人看見,說閑話?既然是怕,又為什么要打電話?我心里暗笑他的虛偽。
我開始從報刊、電視,從別人的交談中關注歐陽副市長的情況。聽說,他是省委組織部下派的年輕干部,碩士生,文學功底不錯,讀大學時散文還在全國獲過獎。我本來對從政的人不感興趣,覺得他們官僚、庸俗;而對他,或許是他對文學的愛好,讓我有了一種親近,或許是他那迷蒙的眼神、曖昧的電話撩撥了我,我對他竟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情愫。
處心積慮的愛讓我迷戀
一個月后,作協又通知我要舉辦慶元旦座談會。作協要湊元旦這個熱鬧干什么,我有些想不通。座談會上,秘書長激動地說:“歐陽副市長對我們作協極為關注,他希望在這辭舊迎新的時刻,與大家共同來探討我市的文學事業?!蔽姨ь^,看見歐陽詭秘地對我笑。我突然明白,他那么熱心地要開座談會,原來是藏了私心的。我既有些感動,又為他感到一絲悲哀。
因為是座談會,氣氛顯得很隨意。不一會兒,就三五成群地開起了小會。歐陽坐到我身邊,卻不與我搭話,而是與其他人熱烈地討論著。我明白他的心思,裝作無意地向他靠攏,直恨沒有修煉武功,不能將內心奔涌的熱流傳遞給他。
晚飯后是舞會。歐陽放下市長的架子,主動去請女性跳舞。我靜靜地坐著等,心里默數著還剩幾個就輪到我了。我拒絕了其他男士的邀請,害怕錯過他的排序。
終于輪到我了,我們會心地相視一笑,有一種守得云開見月明的感覺。被他擁在懷里的感覺,讓我沉醉。舞會結束時,我知趣地先走一步,說要去等公交車。歐陽也沒說什么,忙著和“文學朋友們”握手告辭。
回到家里,回味剛才相擁而舞的情景,我心里充滿了甜蜜,情不自禁撥了他的手機,甜甜地說:“你好!是我。”他沉吟了一會兒,突然大聲說:“好吧,有什么事明天到辦公室去說!”我立刻明白了他的處境,頹然地說了聲 “晚安”便收機了。
第二天下午7點多鐘,我的電話響了?!笆俏?。吃飯了嗎?”“還沒。”“那我請——”他停了下來,我馬上心領神會地推辭“改天吧” 。我問能不能給他發郵件,他猶豫了一會兒,說:“我的電腦是辦公設備,沒有秘密的。有機會,我給你打電話吧?!?/p>
于是,每天下午7點,我便開始習慣地等他的電話。他說,隔墻有耳,他不便多說什么,只是想聽聽我的聲音。于是,我就在電話里唱歌給他聽。唱完一支就接著唱另一支,一秒鐘也不落下。有時候唱著唱著,就突然聽到他大聲說:“不過,這事還要研究了再說?!被蛘摺翱梢?,就這樣辦?!?/p>
甘心做一只撲火的飛蛾
一天上午,他破例打來電話,語氣中抑制不住的興奮:“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馬上要去上海參加一個培訓?!彪x開我一段時間,這算什么“好消息”嗎?我愣愣的?!霸谏虾?,我是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平民百姓?!彼^續高興地說。我突然明白,他原來是要我去上海和他相見。他是政治家,從來不將自己的意思直接表達出來,只是引導、暗示。
他后腳走,我前腳就進了飛機場。
我在他下榻的賓館附近開了房。我們激情相擁,這是我們第一次這樣親密接觸。想到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就在眼前,我將頭埋到他胸前,淚如泉涌。他只是拼命地吻我,不說話。
在培訓的半個月時間里,他除了上課,其余時間都和我粘在一起。我被他寵著、愛著、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有時候靜下心來仔細想,覺得這種幸福不真實。于是,便不想,任由這種不真實的幸福感泛濫。
在培訓結束的前一天晚上,我裝作不經意地說:“說說你的家庭吧。”他愣了一下,說:“很平常的三口之家,別人看起來很幸福,很和睦,但感覺不到激情。當然,也沒什么大的問題?!蔽倚睦锟┼饬艘幌拢哼@樣的家庭是最具有生命力的,就如左手和右手,兩手相握,沒有感覺,但如果真的要砍掉一只手,那是萬萬舍不得的。
愛上已婚男人,特別是一個有頭有臉的已婚男人,那不啻于是飛蛾撲火。而我,自認為在愛情、婚姻問題上有多成熟、多理智的人,卻身不由己了。不要結果,只要轟轟烈烈的過程。
從上?;貋砗螅覀冇只謴土恕熬又坏缢钡慕煌?,只打電話不見面。
一天,我從報紙上看到本市剛剛修建的一家四星級酒店招聘服務員。我知道,那個酒店會成為政府定點的宴席地。丟開大學文憑,我拿著高中畢業證去應聘了。
酒店開業的第三天,迎來了一批重要的客人。我看見了他,西裝革履,在人群中談笑風生。為客斟茶的時候,他也看見了我,茶杯差點落地。席間,他找借口出來,將我堵在洗手間,低聲吼道:“回去!立即辭職回去!”聰明的他應該猜得到我賤價求職的原因,可虛榮的他,無法接受我的行為。
辭職的當天晚上,我靜靜地坐著等他的電話。可是,等不到。我來到那家酒店門前,抬頭看見他們設宴的包房里仍是燈火輝煌。這時,我突然有了一種感悟:他已經完全融入我的生活,甚至主宰了我,而我,卻永遠無法介入他的生活。
一日,一位朋友和我聊天說,歐陽副市長可能要當市長了,我大驚,難怪好久沒有他的電話,原來是忙于升遷了。我忙打電話到他的辦公室,說他到省城去了。我于是馬不停蹄地趕到省城。
我給他打手機,說我就在省委大院旁邊的咖啡館里等他。他的聲音透著緊張:“你瘋了?你來這兒干什么?我在開會!” 然后電話被掛斷了。
傍晚,我一個人在江邊散步。手機響了,是他。聲音柔和了很多:“吃飯了嗎?”我沒有吱聲?!澳阒绬幔@段時間對我很重要,我不能見你,希望你能理解。”我默默地掛了電話。理解,我當然能理解??墒?,誰又能理解我?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我那天手里攥著一張孕檢報告單。我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了,遇到這種事不知所措地要找人商量??墒?,孩子是他的,我仍然想聽聽他的意見,即使他蠻橫地要我立即做掉,我也樂意,畢竟,他是孩子的父親,他發言了,也算對得起那個小生命。
第二天一早,我坐車回到縣城,去醫院做了人流……我的眼里、心里都是淚,我再次深深地感悟:我是無法走入他的生活的,我的所有行為都與他無關。
我想輕裝上路了,可以嗎?
不久,他如愿以償當了市長。接下來很長時間沒和我聯系。一天晚上12點,終于接到了那個久違的電話。我有一句沒一句地應答著,他可能也聽出了我語氣中的冷漠,便向我解釋,說他實在是太忙了,身邊又總有人陪同,不方便給我打電話。我淡淡地說:“你不是說愛情是至高無上的嗎?任何時候對它的放棄都是一種殘忍和不負責任的行為。”他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我沒有放棄?!狈畔码娫?,我想起小說中那個叫琥珀的女孩子忍辱負重的愛,想起歐陽曾經憤青少年似的語言,我不禁黯然傷神。
這時候,南方的一位朋友邀我去辦一份報紙。我有些猶豫,便打電話問他的意見。他沒吱聲,手機里有喧鬧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他才大聲說:“這事得研究了再說?!蔽业人把芯俊敝蟮南?,可一等就是一個星期。他并不與我聯系,不管是忘了,還是太忙了,我已失去了繼續等下去的耐心,我對朋友說:“行,我來南方。”
累了,真的已經很累了。我不想再留在這個小城市,隨著他的升遷,我們愛的枷鎖將會越來越沉重,我已經背負不起。
臨上車前,我給他發了一條短信,然后就關機了。我們的愛,本來也很簡單,沒有承諾,沒有糾纏,結束的時候我也希望簡潔明了。
在省城火車站,我正四處張望著買盒飯,突然走過一個戴口罩的人。細看,是他。不遠處停著他的那輛奧迪,前后車牌都用“永結同心”遮住了。他將口罩摘到一邊,自我解嘲:“也算是預防非典吧!”我心里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既為他冒著“風險”而來有些感動,又覺得他有些敢做不敢當的虛偽。
我們在一家餐廳坐下,卻無語。
良久,他從懷里抽出一支用報紙包好的玫瑰遞過來?!昂苡顾祝钦嫘牡?,花能解語?!蔽乙魂嚫袆樱粗劾镩_始柔波蕩漾。和他交往一年多,他沒送我一份禮物,我也不用他的錢。我想要的只是玫瑰花般純凈的感情。
突然,我發覺他的眼神有些慌亂了,我敏感地看了看餐廳門口,原來進來幾個舉相機、拿話筒的記者要采訪餐廳老板。他敏捷地低頭大口喝水。
我的心又沉下,我知道,一切又開始重復。我們的感情雖然純凈,可是在他這個公眾人物的生活里,卻找不到立錐之地。
我站起身,輕聲說:“我想輕裝上路了,可以嗎?”他抬頭望著我,欲言又止地點了點頭,將桌上的玫瑰放到我手里。
玫瑰花,我帶上了火車。火車啟動后,我將花瓣一片片地撕碎,從車窗撒落……
編后:正如文中所說的“愛上已婚男人,特別是一個有頭有臉的已婚男人,那不啻于是飛蛾撲火?!彼瞧降瓱o味的家庭,卻是“最具有生命力的,就如左手和右手,兩手相握,沒有感覺,但如果真的要砍掉一只手,那是萬萬舍不得的” 。 短暫的激情與浪漫雖美,但請記得,身邊的那個男人并不完全屬于你。我們祝愿女主人公輕裝上陣,找到完全屬于自己,可以拿出來在太陽下晾曬,有著長久生命力的愛情。
責編/馬沖沖ma-ch-ch@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