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精神談情，用身體相愛

我決定單純地愛一個人，如果沒有什么偉大的愛情，至少要有身體的相愛和纏綿。

一

浦東機場的候機廳里，我遇到了陳楊，我從前的同居男友。他身上那種濃密頭發混和著古龍香水的男性氣息，有一種誘人的魅力，盡管我們分開了兩年。

嘈雜的道別聲里，他問我：“還好嗎？”

“好。”我低下頭，聲音低了八度。

當年是我主動離開了他，愛上一個全優化的男人Jeff，好與不好，怎么啟口向舊人訴說？其實，Jeff算得上特別體貼的男人了。我上車，他開車門護駕；在街上行走，他總是靠在左邊；去南京路購物，他拎著大包小包跟隨也從無抱怨。即使要親近我，他也會紳士般地先請求：“我可以吻你嗎？”

每一次和Jeff上床，他的身體都激顫不已，而我卻是純潔地想著自己的心事，身體是木然的，阻止他的長驅直入。我也曾努力地投入，加倍溫柔地迎合他，但這一切都是徒勞。曾經那么高傲地對嫌貧愛富的愛情嗤之以鼻，面對Jeff，我們是上半身缺乏交流，下半身也無法表達。

掙扎了好久，也許Jeff也厭惡了這樣乏味的情事，就像我當初拋下陳楊一樣，他也走了。兩年里，我嘗試過與不同的男人約會，試圖追逐柏拉圖式的理想愛情，精神和身體的和諧統一。我不是沒有付出過真情的，但是并沒有如期換來回應，身體像能分辨聲音的高科技房門，拒絕為他們開放。這個時候經常會想起陳楊，他手里仿佛握著神六火箭的開關，而我身體的任意部位都是一個按鈕。他只要輕輕一按，兩人便呼嘯著飛起來。但是，身體歡娛之后的理智告訴我，不能嫁給陳楊，我不甘心下半輩子做一個手上總有洗不凈的粉筆末的教師太太。

現在，陳楊坐在人來人往的咖啡廳里，眸子里有火，我不知道它們是不是在為我燃燒。他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忍了許久的眼淚就嘩嘩地流了下來。他以前常常用這只手撫摸我修長的頸項，豐滿的胸，纖細的腰，在漫無邊際的黑暗里輕言低語地試探：“好嗎？”如今，他的手還是那么溫暖。

我的雙腿不由自主地按從前的路數領著他去我家，甚至不給自己留下矜持的機會。

二

認識陳楊是在酒吧里。剛剛結束了一段情，正情緒低落。他適時出現：“注意你好久了。”

我沒有好心情對一個陌生人聊：“男人不都是這樣嗎？那就請美女喝一杯吧？”

他坐直了身體，很放肆地看著我：“呵，勉強稱得上。”

“你不會說你是非洲華僑吧？那么黑。”我也肆無忌憚。

他幾乎貼著我的臉挑釁地問：“既然嫌我黑，為什么還要惹我？”

我被他徹底逗樂了：“皮膚黝黑的男人通常都很憨實，想驗證一下我的判斷啊。”

他反問：“能知道美女的芳齡嗎？”

“18歲零幾個月。你不知道女孩的年齡是禁忌啊？”我裝出很嚴肅的樣子。

“零幾個月啊？”他還真是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我算算啊，……零，零65個月吧！”

他笑，涎著臉。

我就喜歡陳楊這樣無聊又充滿活力的勁兒，喜歡他的恬不知恥。我們很快打成一片，那個時候，我們分不清什么是情欲什么是愛情，在一起的時間總是和床連在一起。

地板上扔著過氣歌星王菲的唱片，幾年前陳楊買回來的，那個時候她正流行。《紅豆》、《笑忘書》、《但愿人長久》……塞進CD機，還是那么讓人迷戀的頹廢聲調。陳楊說：“窗簾褪了色，床單還是那條。”是啊，原來是有些光艷的，時間流逝，什么也不可能天長地久，更何況這色澤。

都是預料中的事，是身體與身體淋漓盡致地在舞蹈。我早已迫不及待，像泄洪的水庫，不知不覺間已準備好迎接他的深入。每一寸肌膚都是有記憶的，記得他的手掌如何寬厚地覆蓋過，如何戰栗地掠過，如何妥貼輾轉地碾過。往日的種種重新續演。兩年了，身體是有些陌生，床卻是親密的見證。

同樣是一雙手，而Jeff，手伸到我的胸前，要么像夜里回家尋找墻上的開關，要么只是在身上潦草地兜個圈，便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題。我曾經那么鐘意Jeff，嫁給他也許是我一生最理智的選擇。可是，哪里能尋到愛情的線索啊？即使有情欲也好啊，像移植心臟后的排斥反應，身體也是拒絕的。和陳楊，至少身體與身體是多么地相愛啊，沒有任何世俗的原因，完全是出于本能。

女人看重的是一朵花開的過程，男人只看見了花開得燦爛。我沉醉于回到初戀的時日里，安靜地偎著他，決定與他共度余生。女人，心終究要跟著身體走的。

三

公司重組，派我去北京學習半年。參加培訓的基本上都是各個行業的部門經理，我的容貌和智商都屬上等，在哪兒都免不了被男人們追逐，尤其是一個叫Nigel的IT業新貴。他是我們的教員，“海龜派”，有自己的公司。

陳楊送給我最貴重的禮物，就是那條花費了他半年獎金的鉑金項鏈了。財大氣粗的Nigel，第一次約會就送了臺筆記本給我。

在這樣的物質世界里，有多少女人能抵擋得住如此的進攻呢？在賓館豪華的房間里，我底氣不足地問他，愛我嗎？他說，愛。語氣平淡，就像發布公司里的開會通知。吻落在我的胸前，像蜻蜓點水，輕盈得沒有份量。我像積了病，依舊無法打開身體。心如果沒有潮濕，身體便會永遠荒蕪。

還是有些愧疚的，在搬去與Nigel合住之前，我給陳楊通了電話。

“聽說他是個老板？”

“嗯，小老板。”不敢太張揚自己向富的心思。

“你和他和得來嗎？”我知道他指的是哪方面。

“還行吧。”

“你不想想自己的感受嗎？”他終于擊中我的軟肋了。

怎么不想？那些與他身體糾纏的快樂，多么美好啊，如今卻必須放棄。可是，我還得硬著頭皮找個高尚點的理由：“性與婚姻，女人更看重后者。”

他用揶揄的口吻反問：“是嗎？”

我早已潰不成軍，聲音哽咽。

Nigel的手驚不起隱藏在我身體角落的任何一灘鷗鷺，而陳楊，即使是只聽到他的聲音，身體就開始期待，沒有一寸肌膚不充滿了向往。

我和Nigel去歐洲度蜜月。神秘的古堡，如畫的森林，現代化的抽象藝術……一切都是激動人心的。可是，到了晚上，無論Nigel的手多么輕柔，無論他的吻怎樣過盡千帆，我的身體始終沒有激情。還沒有開始，便期待著結束。

這樣的夜晚反反復復，直到他一觸到我，我就要嘔吐，就要惡心。我壓抑著悲痛，和Nigel耐心地解釋。他畢竟受過多年的國外教育，飛機還沒有到達虹橋國際機場，我們已經談好了離婚條件。

Nigel其實很無辜，不過是一場魚水之歡而已，像所有的男女一樣享受愛之快樂。任他如何低低呼喚甚至是乞求，任他溫柔地愛撫與呢喃，我的身體都在倔強地拒絕。

是誰說過，做愛能使兩個人真正親密？或者上帝造人的時候就已經為所有的男女選好了配偶，他不能讓他們的精神契和，至少能讓他們的身體恰好匹配，相扣。陳楊附在我耳邊的挑逗，想起來都會讓我臉紅心跳。他的激情，急不可耐仿佛要將我吞掉。Nigel也一樣充滿了激情啊，可是他好像只為了解決自己，全然沒有我的感受，他不知道其實這是一件繪聲繪色的事。除了肢體的，眼睛的，對白的，還有暗示的。

機場至市區的路上，我的身體已經如春天復蘇的豐饒大地，長滿了無數毛茸茸的蒲公英，只待風起，就能飛翔。

編輯：左岸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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