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卻不由自主回憶起了那年遺棄女兒的情景。女兒很平淡地說,我是醫生,能為別的病人手術,為什么就不能為你手術呢?她硬著頭皮又問女兒,我當年遺棄了你,你就真得不恨我嗎?女兒的眼淚流淌了出來。
如果一個人總把怨恨記在心里,時間長了,怨恨就會被無限放大的。我是為了愛才來到這個世上的,就如同我做醫生一樣,也是為了愛才解救患者的痛苦。
35年前,因家境困難,她把剛生下不久的女兒放到一農戶家門口,然后躲在不遠處觀望,不多時,那家的女主人出來倒垃圾,一眼就瞧見了放在地上的孩子,女主人扔掉了垃圾桶,急忙抱起正在啼哭的孩子,焦急地四處張望,一直等了兩個多小時,農婦這才無奈地嘆著氣,把孩子抱回了家。
她看著女兒有了新家,但心里卻如刀割般難受,女兒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啊。
后來家境漸漸好起來后,她也想把女兒要回去,曾幾次去了農婦家,但一到了家門口,卻沒勇氣邁進門檻去。她從別人口中得知,農婦的家境也不寬裕,而且在抱養了女兒的第三年,丈夫就因病去世了,這更讓她心感內疚,她曾多次托人給農婦家捎錢去,并說了自己想認領女兒的意向,農婦對來人說,孩子是我的,誰也別想把她從我這里奪走,錢我不能要,請她以后不要再來打攪孩子的正常生活。
她聽了很傷心,卻只能暗暗落淚。
雖然如此,她一直沒中斷打聽女兒的情況。轉眼間,女兒已是大姑娘了,后來又考上了省醫學院,養母雖然家境貧寒,但硬是靠借錢供女兒完成了學業。女兒畢業后,怕養母在家孤獨,毅然放棄了大城市的優越生活,來到了本市最好的眼科醫院,現在已是這家醫院權威的主治醫生。
知道這些情況后,她的心才稍稍安了下來。
去年,她忽然得了眼疾,眼睛幾乎失明,要徹底治愈,需進行角膜移植。在這個地區,也只有女兒所在的醫院能做如此高難度的手術。她住進了女兒所在的醫院,醫院也很快幫她找到了合適的角膜供體,通知她將在第二天進行手術。
她雖然知道女兒是這家醫院最好的醫生,別的病人做這樣的手術,都想讓女兒來做,但她卻不想,她怕見了女兒尷尬。她找到院長說,堅決不要女兒為她進行手術,院長并不知道那是她的女兒,對她說,那可是我們醫院最好的醫生,別人都還求之不得呢,你這是為什么呢,她不好說明,只是說讓其他醫生做就行了。
院長尊重了她的請求,安排了其他醫生為她手術。
手術進行得很成功,恢復的也很好,拆線那天,她無意間問護士,是誰為自己做的手術。護士告訴她,當然是我們醫院最好的醫生了。她馬上就想到了女兒,問護士是不是那個叫某某的醫生做的?護士肯定了她的話,她不明白了,自己明明對院長說了不讓女兒為她做手術的,怎么就偏偏會是女兒呢?
她想見女兒的心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急切,就對護士說,麻煩你請某醫生來一下吧,我有話對她說。護士告訴她,某醫生現正在查房,一會就要來的。
她的心頓時忐忑起來,多少年了,她多想見女兒一面啊,但自己又沒勇氣,一會女兒真的來了,她該對女兒說些什么呢?
做手術時,她已經被麻醉了,女兒那時看見了她,她卻沒能看見女兒。現在,她就要第一次和分別35年的女兒見面了,到時候該出現怎樣的場景,她不敢想象。
她努力想使自己平靜下來,但卻不由自主回憶起了那年遺棄女兒的情景。
女兒來到了她的病房,并沒有出現她想像的尷尬或激動的場面。女兒像對待其他病人那樣,詳細詢問了一些她手術后恢復的情況,并對她說了一些應該注意的事項,然后起身就要走了。這時,她禁不住叫了女兒一聲,女兒就站住了,關切地問她,還有事嗎?
她對在場的其他醫生說,我想和某醫生說幾句話,請你們先回避一下。
病房里,只剩下了母女倆,場面顯得很寂靜。好久,她才囁嚅著問女兒,我已經給你們院長說了,不想讓你給我做手術的,你為什么還是給我做了呢?
女兒很平淡地說,我是醫生,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職,我能為別的病人手術,為什么就不能為你手術呢?
她硬著頭皮又問女兒,我當年遺棄了你,你就真得不恨我嗎?
女兒說,那件事已經過去了,我能想通。我只能對你說,如果一個人總把怨恨記在心里,時間長了,怨恨就會被無限放大的。我是為了愛才來到這個世上的,就如同我做醫生一樣,也是為了愛才解救患者的痛苦,否則,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就不存在了。
她沒想到,女兒竟說出如此感人的話來。但她還是不甘心,繼續問女兒,你告訴我,是哪個好心人為我捐獻了眼角膜的,我一定要感謝人家的。
女兒不吭聲了,她看見,女兒的眼淚流淌了出來。
她還想問下去,女兒卻突然哭出了聲,說出了讓她難以置信的話:“你真的想知道是誰救了你嗎?告訴你吧,就是我那可憐的養母,當她得知你需要移植眼角膜時,她在這個世界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但她還是堅持要把眼角膜捐給你,她讓我不要記恨你,你那時遺棄我也是被迫無奈的,她說,一個人,任何時候都要有愛心,我含淚答應了養母的要求。”#8195;#8195;#8195;#8195;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對女兒說,快告訴我,你養母現在在哪里,我要感謝她,感謝她對我們母子這天大的恩情!
女兒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直往下掉,哽咽著對她說,我那可憐的養母,不久前已經病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