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雙手，握緊寂寞

多么有趣，我的第一封情書是寫給晴川的，甚至也包括后來的許多封。或者該這樣說，今生，我的情書都寫給了晴川。

晴川當(dāng)然一無所知，因為那些信的落款俱是春曉。

春曉對晴川一見鐘情，為了吸引晴川的注意，不惜出盡百寶。無奈這個全系最英俊多才的高大男生，身邊多得是獻(xiàn)媚的女孩。

我勸春曉放棄。這個墜入情網(wǎng)的癡女，卻給我布置了許多不可能的任務(wù)。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給晴川寫情書。我抗拒，哪有這樣的事情?

直到那天，我看見晴川當(dāng)著一個女孩的面，驕傲地將一封信撕得粉碎。他憑什么呢?我跟春曉說：“我?guī)湍銓懀此翰凰?”

將信紙裝好之后，我隨手在信封上畫了一個背影，春曉驚喜：“有八分像晴川呢!”

那封信，果真引起了晴川的興趣。他開始留意春曉，春曉卻有意無意地避開了他，是策略嗎?我沒問。

情書還是要寫的。

我寫他的白色襯衫，寫他額角的亂發(fā)，鼻尖的汗珠，寫他坐在籃球架下有點(diǎn)寂寞的神情……春曉常常被我的情書感動。她說：“如果將來我和晴川能在一起的話，你是最大的功臣。”

一個學(xué)期過去，晴川開始給春曉回信，春曉興奮不已，將那封信捧在手上，看了無數(shù)遍。我心情黯然，悄悄地走開。

晴川的回信多了幾分關(guān)心和牽掛，春曉的眉梢眼角俱是喜悅。他們約會了，春曉不再和我分享細(xì)節(jié)。

我?guī)痛簳詫懥俗詈笠环馇闀Ｋ麄円验_始熱戀，那封信卻像是訣別，春曉忍無可忍地做了修改。

我大病了一場，險些被校方勸休學(xué)。當(dāng)身體痊愈后，一切已塵埃落定。春曉成了晴川的女友，我則用很多時間泡圖書館，幾乎成了書呆子。

終于有一天，晴川和春曉手牽著手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來不及遮掩，他一眼看見本子空白處的那個背影，眉頭皺了一下。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春曉的臉色也變了。

畢業(yè)了，我在宿舍整理物品，春曉安靜地守在我旁邊。我們都很傷感，她選擇和晴川留在這個城市，而我，執(zhí)意要回家復(fù)習(xí)，考另外一所名牌大學(xué)的研究生。

我察覺到，我和春曉以后不會再那么親密了，對同一個男生的愛慕，結(jié)束了我們的友誼。

離校的前一天傍晚，晴川居然找到我。我仰望著他，心頭浮出這樣一句話：“世上最遙遠(yuǎn)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不是生離死別，而是當(dāng)你站在我的面前，卻不知道我愛你。”

他奇怪實(shí)習(xí)的日子，春曉沒有給他寫信。我說：“春曉忙著畢業(yè)論文呢，你得體諒她。你們馬上就要在一起了，還用寫信嗎?”

他笑了：“你不知道，春曉的信對我有多重要，我是先愛上她的信，然后才愛上她的人呢。”

還好夜色降臨得快，我的淚光并不分明。畢業(yè)之后，他們結(jié)了婚。

多年后，我收到了他們用那些情書做成的書。

曾以為初戀已了無痕跡，沒想到可以這樣真實(shí)地存在。清秀的封面是手繪的背影，筆觸纖毫分明。

晴川問：“你看那本書了嗎?”我搖頭，整本書字字句句都曾在我心頭盤桓。

我遞給他一個信封，封面上的背影和書上的筆觸驚人地相似。晴川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是的，我不能再忍受這煎熬，因而在心里一再告誡自己：若能再次與晴川相遇，要讓他知道，真正寫情書的人是我，真正愛他的人也是我。

過了很久，晴川終于抬起頭，聲音有些沙啞：“青禾，你知道嗎?我們懷念初戀，其實(shí)是懷念那時的自己。”

他停了一下：“在圖書館看到你本子上的畫，我就猜到了幾分……”

我的心狂跳起來。

他沒有拆看我的信，連同那本書一起遞給了我：“春曉哭著對我說，即便我不屑她的感情，也不要當(dāng)著面將信撕碎。要知道，那是一片心。她將所有的情書都很好地保存，你寫的，她抄的，所以才有今天這個紀(jì)念。我和春曉很幸福，我們希望你也能幸福。”

我痛哭了一場。我發(fā)現(xiàn)書里夾著一張紙條，是晴川的筆跡：“錯過也是緣分，轉(zhuǎn)身即是背影。”

我的初戀，將化作我們老去時的一段故事，偶爾講起，大家會笑，會懷念，懷念那個時候的自己。

然后轉(zhuǎn)身即是背影，干干凈凈的，沒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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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陳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