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我是認罪的,我愿意受到法律的懲處,希望將來能夠重新回歸社會,為社會和國家做點事。”站在被告席上的吳功陽在最后陳述時,言語哽咽。
吳功陽,原系商務部全國整頓和規范市場經濟秩序領導小組辦公室信用組組長,曾任商務部辦公廳秘書一處正處級秘書。他在為商務部一位副部長做專職秘書期間,利用職務之便為李涵靜等5人跑汽車進口配額和焦炭出口配額,先后9次非法收受賄賂款93萬元,美元3.39萬元,共折合人民幣121萬余元。
2007年6月27日,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吳功陽受賄一案。
吳功陽向法庭供述了自己受賄的全過程——
結識“大姐大”李涵靜
被稱為“焦炭大姐大”的億萬倒姐李涵靜,是第一個拖吳功陽下水的人。“都是她害了我!”吳功陽曾對承辦檢察官說。
我是2001年下半年認識李涵靜的。當時李涵靜來部里找副部長,副部長不在,我們就認識了。
我們聊了很多事,我無意中說起了副部長的女兒向我借過錢,還向副部長的好多朋友借了錢。當時她沒什么反應,后來有一天,她到我辦公室給了我一個信封,說她是副部長女兒的干媽,替干女兒還我錢。因為在辦公室也不好推辭,我就收下了。我打開信封一看,里面是10萬元人民幣,都是100元面值的。
據此案的承辦檢察官說,當時副部長的女兒僅借了吳功陽五六千元人民幣。
借出去五六千元,還回來10萬元,吳功陽很清楚這差額中的含義,“我認為她是想借替干女兒還錢的名義,跟我拉關系”。
果不其然,此事過后兩三個月,李涵靜找到吳功陽,讓他替中煤地質公司申請一些汽車進口配額。吳功陽沒有找副部長在申請文件上簽字,而是憑著自己是副部長秘書的身份,直接和機電司打了聲招呼。最后中煤地質公司的申請文件被批準了。
這次順利地辦完事后,沒過多久,李涵靜再次找吳功陽幫忙替中國南方機車車輛公司申請一些汽車進口配額。她私底下把申請文件交給吳功陽,吳利用職務之便把這份文件放在要報給副部長的文件里。最后,這份申請文件副部長批了,并按照正常的程序走到了機電司。
猛賺一筆的李涵靜并沒有忘了給她利潤的人。
2002年底或2003年上半年的一天,我和李涵靜在地壇附近的一個茶館見面,李涵靜在茶館里把一個紙袋給了我,我拎回家了,過了兩天,我打開紙袋一看是20萬人民幣,是100元面額,1萬元1捆。她給我錢是因為我在汽車配額上幫助了她。
2003年年底,李涵靜漸漸退出汽車進口配額的倒賣,因為當時中國履行WTO議定書的承諾后,逐步取消機電產品配額的管理措施,使得這一交易無厚利可圖。
2003年底、2004年初,李涵靜找到我,說現在進口汽車配額在市場上不是很緊俏了,而焦炭配額很熱,能不能讓我幫助她找一家做焦炭的公司。后來,我通過我的朋友鄒德海給她介紹了大連大化集團。李涵靜還自己找了一家山西焦炭集團。她通過自己的運作請到了一位領導在這兩家公司申請焦炭配額文件上簽字。
吳功陽供述,焦炭出口配額的審批不是副部長的權限,所以李涵靜把這兩份有簽字的申請文件交給他后,他按照內部的要求把裝有這兩份申請文件的信封上貼了條形碼,放在了部長的交換信箱中。過了不久,這兩家公司的申請批到了外貿司,外貿司也最后批準這兩家公司各4萬噸的焦炭配額。
2004年9月左右的一天,李涵靜約我吃飯,飯后我坐李涵靜車到西堂子胡同,當時還有李涵靜的司機。到那后,車停下來,我和司機在車里等候,她從樓上拎了一個紙袋下來,在車里她把紙袋交給我,說了一些感謝的話,我拎了一下,意識到里面可能有錢,我收下了。之后車把我送回了家,我把紙袋放在了家里的大衣柜里,后來一看里面有23萬元人民幣,2捆沒開封的10萬元和3捆1萬元的,面額都是100元一張的。
當承辦檢察官訊問吳功陽為什么要收李涵靜的錢時,吳功陽說:“我收李涵靜的錢每一次的心態都是不一樣的。總的來說我利用我當秘書的職務便利,幫助李涵靜申請汽車進口配額和焦炭出口配額,然后她給我好處,我覺得我幫李涵靜做了事,她才給這些錢。雖然我也推辭了,但由于貪欲作怪,盡管當時心里很不安,我還是收了。從根源上來講還是貪念,使得我沒有意識到是在犯罪。”
吳功陽在向檢察機關供述時說,李涵靜給他的53萬元人民幣,他一部分用來裝修新房,大部分投資到他的一個朋友開的公司了。
一根線牽出另外四起受賄
據媒體報道,李涵靜倒賣焦炭配額,收取了最高達180美元/噸的“中間費”。2006年春節過后,李涵靜被“雙規”,并供出了吳功陽。2006年3月26日上午,剛剛到單位的吳功陽被中紀委的工作人員帶走了,此時他意識到“東窗事發”了。
承辦檢察官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說:“吳功陽是法學碩士,應該說是懂法的,所以一訊問,他就全招了,不僅是李涵靜的受賄情況,還主動交待了與其他4個人的經濟往來。”
檢察官所說的其他4個人就是古麗佳汗、鄒德海、董新玉、葉在富。檢察官說,這4個人找吳功陽都是為了汽車進口配額。
吳功陽與這4個人相識各不相同:認識古麗佳汗是在她找副部長時,吳功陽是副部長的專職秘書,接觸過幾次便熟悉起來;而鄒德海原是商務部下屬的一家鑫恒安貿易公司的副總經理,因為工作關系,兩人相識;董新玉則是一位朋友介紹的;說起葉在富,他們最有“緣”,當時吳功陽在外經貿部(商務部前身)人事司負責招收干部,去廈門大學招收應屆畢業生時對葉在富進行面試。通過面試后,葉在富分配到了中國華潤總公司工作,當時吳功陽的前妻也在華潤公司工作。
在檢察官的訊問中,吳功陽詳細地供述了與這4個人的經濟往來——
在這4個人中,新疆的古麗佳汗是出手最大方的一位。在求吳功陽辦事之前,就重重地投入了一筆。
大約是2002年7、8月份的一天,我們在江蘇大廈吃飯,飯后臨走時,她給我一個紙袋,說給小孩以后上學用,我推辭了一下就收下了。我把紙袋拿回家后一看是15萬元。我想她給我錢也是想讓我以后能夠幫助她,鋪路子。
吳功陽沒有猜錯,2002年底,古麗佳汗的公司就以新疆殘聯的名義向商務部申請汽車進口配額,她提出讓吳功陽幫她。“拿人手短”,收下了人家的錢就得為人家辦事,吳功陽把古麗佳汗的申請文件轉給了副部長。副部長批示后,文件按正常程序走到了機電司。
事成之后,古麗佳汗也沒虧待了吳功陽,她以送給孩子玩具的名義給了吳功陽一個手提紙袋,吳拿回家打開一看,里面是20萬元人民幣和900美元。“我認為她給我錢也是因為我在汽車進口配額上幫助了她。”
拿到古麗佳汗兩筆錢,吳功陽將第一筆用于炒股,而第二筆還給了鄒德海。此前,他向鄒德海借了21萬元人民幣購買了汽車。吳功陽說他只還了鄒德海20萬元,那1萬元不了了之了。
其實,鄒德海巴不得吳功陽不還錢,他還想借機找吳功陽辦事呢。
2002年下半年,鄒德海有一家公司叫大連絲益服飾公司在申請外貿進出口權,申請文件遞到商務部后,他托吳功陽幫他協調一下這件事情,讓申請盡快批下來。在吳功陽的協調下,縮短了備案的日期,這家公司的申請很快被批下來了。
2003年底,鄒德海到北京來,我去他住的中國大飯店看他,我們聊了一會,他給我一個信封,我一看是美金,先是推辭了一下,他說出國方便,我就收下了,信封里一共是3000美金。
2004年初,當時正是禽流感期間,從美國進口凍雞的業務都被凍結了。鄒德海自己有一家公司有進口凍雞業務,進口凍雞的業務被凍結對他的公司影響很大。鄒德海找到吳功陽,希望他能打聽一下什么時候能夠恢復進口凍雞業務。吳功陽就利用自己秘書的身份,了解到大約在2005年初可以解凍的信息,并且告訴了鄒德海。
為了表示感謝,2005年初,得知吳功陽要裝修房子的鄒德海,送來5萬元人民幣。
說起來給董新玉幫忙是最輕松的,吳功陽只在飯桌上露個面就成了。
董新玉是河南南光國際貿易公司的總經理,2003年初,他想做法國標致公司在中國的總經銷商,在請法國公司的代表吃飯時,找吳功陽作陪。在吃飯時,董新玉向對方介紹說吳功陽是商務部副部長的專職秘書。過了不久,董新玉的河南南光公司成了法國標致公司在中國的總經銷商。
吳功陽的身份為董新玉帶來了機會,董新玉自然不會忘了吳功陽。“那件事之后的一天,我和他一起吃飯,飯后他給了我裝有1.7萬美元的一個信封,說是給我小孩上學用的。”雖然董新玉口口聲聲說錢是給孩子的,但是吳功陽明白,“這錢是因為我幫助過他”。
這4個人中,吳功陽最欣賞葉在富。葉在富對中國汽車市場很熟悉,吳功陽覺得他對汽車貿易業務很有眼光,因此兩人常在一起探討業務問題。
與葉在富有了初識后,他們再次相遇在2002年,當時葉在富在華潤公司汽車貿易部任副經理。之后,兩人交往多了起來。漸漸熟悉后,葉在富提出想在領取汽車配額方面更加方便,吳功陽讓他寫一些關于他們公司在經營汽車方面的一些情況給主管司局和部領導看,這樣有利于他們公司的形象。過了不久,葉在富就寫了一份他們公司關于汽車進口方面的情況的報告,這份報告經過華潤集團董事長的簽批后,報到了商務部,后經過吳功陽轉給了副部長,副部長批給了機電司,讓他們作參考。
像這樣的情況在2002年到2003年期間總共有兩到三次。2004年,我做專職秘書的最后一年,三四月份的一天,葉在富約我在北京地壇公園對面的金鼎軒吃晚飯,飯后在餐廳外我準備回家時,葉在富給了我一個信封,說我要離開秘書崗位了,感謝我對他的幫助和支持。我推辭了一下就收下了。回家后我沒有打開,第二天我把這個信封帶到辦公室,打開后發現里面是面額100美元一張的美元共1.3萬。這些錢我大部分兌換成人民幣購買高爾夫球卡。
斷了翅的金鳳凰
庭審過程中,吳功陽認罪態度特別好。他的代理律師向法院提出申請,希望法院可以去商務部人事部門調取吳功陽的平日表現,“如果他的表現不好,是不可能給領導當專職秘書的”。
1989年,大學畢業的他步入仕途,到外經貿部(商務部的前身)派駐北京市平谷縣外貿公司基層鍛煉。之后他的仕途一路平坦:1990年10月調入外經貿部人事教育勞動司,7年時間內,他從科員升職為副主任科員、主任科員。1997年9月他又到對外經貿大學鍍金,攻讀法學碩士。畢業后,他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外經貿部人事教育勞動司辦公室副主任。之后,他又憑借自己的努力,成功地轉型,擔任商務部辦公廳副處級專職秘書。2001年6月份,他升任正處級專職秘書,成為某副部長的專職秘書。直到案發前,他被調到全國整頓和規范市場經濟秩序領導小組辦公室擔任信用組組長。
吳功陽一再向承辦檢察官表示:“我覺得對不起組織、領導、同事和家人。我認識到我犯了嚴重的罪行,我愿意退出贓款,全部上繳檢察機關并接受法律的制裁。”
法庭最后陳述時,吳功陽哽咽著說:“今天站在這里,我感到很慚愧。一直以來我都要求自己‘老老實實做事,明明白的做人’,做專職秘書前兩年,我工作一直很努力,后來是我自身原因,思想上有所改變,法律意識淡薄了,有些事情當時在做的時候,很少向法律這邊靠。通過一年多的反省,感覺自己做的事情是不對的,給社會國家造成特別大的危害,特別是幫助過我的領導、同事,還給我的家人帶來了傷害,所以一直以來我是認罪的,我認罪是因為希望自己在良心上得到一絲寬慰。我愿意受到法律的懲處,希望將來能夠重新回歸社會,為社會和國家做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