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制造”如何擺脫路徑依賴

沃爾瑪始終堅持：“天天低價”，這讓它獲得了近乎壟斷的權力。

在美國人看來，沃爾瑪是造成大約10%的美國對華貿易逆差的原因。

據一個經濟政策研究所的研究報告，美國的對華貿易逆差中有18億美元是由沃爾瑪造成的。從1989年至2003年，美國損失了150萬個制造業的就業機會。研究者同時發現：曾被認為只在勞動密集型低科技制造業如服裝和鞋子影響最大的逆差，正同時發生在高技能人才和先進技術領域等曾經被認為較具免疫力的行業。這是一個令其不安的趨勢：中國—常被形容為制造廉價的塑料玩具、紡織品和類似的低技術產品的世界工廠—現在正占有整個美國貿易赤字320億美元的高科技產品市場，并開始進軍被視為第一世界制造業的壁壘：汽車和航空航天業。

對中國的貿易逆差、失業，以及飆升的財政赤字、低儲蓄率和高能源成本—已成為美國中產階級真正的威脅，而他們往往將之簡單歸結為沃爾瑪及其同類的大型零售商海外采購的結果。從一個美國人的觀點來看，就業已開始成為“沃爾瑪們”引發的一個巨大的政治問題。

作為反駁，一名在沃爾瑪工廠工作的工人通過電視告訴美國觀眾：“沃爾瑪的顧客，當你穿著昂貴的衣服，當你的孩子玩著高品質的玩具時，想想中國”，另一個則說：“維持你幸福人生的代價是，中國工人的汗水、淚水和超時的工作”。

與他們的觀點相反，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敞開的全球勞動力市場引發了競相殺價，資本不但在尋找最便宜的商品，同時在尋找最便宜的勞動力。印度、菲律賓、中國，沃爾瑪可能是其中一個實行者，但在政府、媒體和學術界絕非無共謀。與沃爾瑪一樣的海外采購商們—在世界上能找到的任何地方，通過激烈的競爭尋找更便宜的價格#8943;#8943;它引起的惡性競爭，在一定意義上，俘虜了為沃爾瑪供貨的工廠中工人的生命，并為第一世界的居民提供低價格的產品；如果他們對價格不滿意，其體積及其權力完全能保證它的成功與它的暴戾，許多人在這種經濟的斗爭中，成為人類進入經濟繁榮的枯燥號碼。

沒有出路的高速公路

深圳—典型的“機會地帶”，涌動著世界各地的勞動服務新經濟的需要。自從中國開始開放全球貿易以來，它吸引了眾多的年輕人離開農村尋找機會。深圳日新月異的變化反映了中國經濟在短短數十年的經歷，正如《圣彼得堡時報》的Kris Hundley所寫:“僅25年間，深圳便由一個荒涼的小漁村，迅速崛起而成為一座有500多萬常住人口，高樓林立，交通發達，商業繁榮的大型城市。”

這里同時也是沃爾瑪的全球采購總部。

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中國加入WTO帶來的最大變化，不是關稅下降，進口增加，而是國際資本以并購、國際采購等多種形式向中國涌入。這些大型跨國公司在此時緊叩中國門戶，要將它們的全球采購中心放在中國。近十幾年來，“中國制造”的產品已成為一種廣泛接受的采購選擇。今天，這幾乎成了各行各業的必然趨勢。

這是一個難得而重要的進入對方的全球供應鏈的機會，它代表的進程，影響了整個發展中世界人們的就業和生活。中國，能抓住這個機遇嗎？

“成為沃爾瑪的供應商”，這曾經是許多中國企業的夢想，但如今已經不再是一件多么榮耀的事情。隨著勞動力成本上升，人民幣升值，以及原材料與能源價格的上漲，那些以低成本取勝的企業日子越來越難過，面對沃爾瑪的不斷壓價，依賴采購訂單正成為沒有出路的高速公路，雖然能夠幫助企業快速成長，但前面卻沒有出口。與此同時，在整個經濟鏈條，沃爾瑪利用其集中的計劃經濟力量，影響經濟決策之外的販賣行為，私自規定著價格和工資。在過去，我們的國家極端反感那種被認為控制了私營經濟部門構成威脅公益的壟斷。然而在全球自由貿易的背景下，它的干涉日益變得無力。如何健康地看待敵人，利用敵人與自身的競合關系，以永葆企業的競爭力—正成為那些嚴重依賴于海外市場的出口型公司必須思考的問題。

當年，亨利·福特認為，“#8943;#8943;移民都是好工人，但他們只有一個問題—他們學得太快”。我們相信，今天的中國工人就像為世界打工，沃爾瑪也將不得不學習更適當的方式對待中國企業，廉價的勞動力不會永遠廉價，這個時間不會很長。

NOT MADE IN CHINA

然而幾個星期以來，中國的出口產品結束了超級市場貨架上的熱銷。非Made in China，突然成為一大賣點。

有毒的寵物食品到二甘醇牙膏、輪胎脫落、陸風和華晨汽車的失敗碰撞測試#8943;#8943;大量的質量安全事件被媒體集中報道，中國制造業繁榮背后的另一面開始顯現，來自出口國消費者的疑慮和恐慌使中國低價產品失去了天然盟友—大型跨國公司紛紛減少在中國的采購份額，這同時也引起那些為沃爾瑪、家樂福等大型零售商們供貨的企業的擔憂。不少中國企業經歷著失去沃爾瑪訂單帶來的經營困境，有的甚至因此倒閉。有關人士認為，當中國企業越來越多地成為國際零售商供應鏈上的一個環節時，該如何自救成為他們最關心的話題。

中外產品質量標準差異是其中的原因之一，有些中國企業為維持低成本而降低了產品質量也絕非個別現象，甚至出現為了提高檢測中的蛋白含量，某公司在出口到美國的小麥和大米蛋白粉中添加三聚氰胺的事件。把責任歸結到進口國采購商為了控制成本不惜忽略標準差異完全是掩耳盜鈴的行為，本地監管環節的規范缺失和執法松懈難辭其咎，更重要的則是企業自身對質量和社會責任的短視造就的惡果。

目前，海外零售商已經找到解決的途徑，他們開始制定更強硬的質量標準。家樂福開始轉向印度和菲律賓等其他亞洲國家尋找更有質量保證的產品。“每當出現危機時，我們的表現總是優于競爭對手”，家樂福在巴黎總質量和風險管理者羅蘭瓦克瑟萊爾說。

中國的制造企業應該在保證質量和尋求創新方面下更大的力量，而非簡單地譴責“沃爾瑪們”作為雇主對工人的剝削及在采購行為中的壓價。

威廉·格瑞德寫道，隨著西部拓荒時代的全球經濟的出現，“需要其余的人，接受經濟系統這樣不公正、愚昧的破壞力”。在全球化進程中，“沃爾瑪們”并未站在高尚和公正的一旁，但不管是在中國、洪都拉斯還是孟加拉，我們都不能指望靠別人走向經濟的進步。我們無法簡單地慨嘆：“他們搶走了我們的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