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文化街是在二十多年前,依稀記得那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心情格外的好,南來北往的人熙熙攘攘的,依舊如現在般的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只是那時的我還年輕,所知無多。除偶在書店買得幾本不錯的閑書外,根本看不懂幾樣正經東西。常是舉足無措,恨恨地直咬牙,而后便不再去了,這一晃就是十多年。偶有一天,也就在寶貝女兒二三歲的樣子,這個剛剛懂事的小東西整天嘰嘰咕咕的竟吵著要買個“大葫蘆”,不知她是從哪看到的。既是小孩子喜歡,也沒猶豫,當下一家三口便去了文化街。當女兒抱著幾乎和她一般高的大葫蘆,晃晃悠悠如洋娃娃般撒了歡地滿街跑時,心里那叫高興。于是便有了閑心四處逛逛,沒想到這一逛竟逛了些許名堂。
先是覺得奇怪,怎么滿街大大小小的商鋪雖看著熱鬧,卻沒有了以往整整齊齊的樣子。諸多商品皆是逃難般大包小捆,門前窗后那樣草草的擺著,猶如鬼市般的雜亂無章,令人琢磨不透。再就是琳瑯滿目的眾多商品大都是賠錢甩賣,僅為原來價錢的一二折而已,某些甚至遠比鬼市的舊貨還要來得便宜。像做工精細,知名于海內外的揚州漆器,木胎、大漆、朱紅色,實實的好看,花十元就能買一對,連包裝都未打開過,絕是留得住的東西。更有一對五寸大小紫銅打制的景泰藍碟子,正宗廠家生產,繪著象征富貴吉祥的牡丹花,五顏六色的極漂亮,八元錢就可買下,竟賣不到爛銅價。細一打聽,方知是臨近歲末,偏巧又趕上文化街拆遷改造,眾多鋪子也就不計成本將庫存多年的貨底子甩賣了,剛好成全了我。這之前,經得鬼市、沈陽道那般歷練,眼界比以往高了許多,其后的小半年再去那早已久違了的文化街,自是與先前大不相同,有了一種如魚得水般的感覺,暢然之至。

那時的文化街,除偶有幾家書店尚屬寬敞些,余者多是十來平米一間低矮的小鋪子,昏昏暗暗的,就那么一間間擠在一條窄窄的小街兩旁,即便在平日人少時亦難過得一輛自行車。像這類地界,雖與收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但由于經營的大抵都是些新玩意,且是明碼標價,撿不得漏,故在某些明眼人中,自是瞧不上。因而無論是沈陽道的藏家亦或是鬼市的舊物販子,罕有光顧的。獨我卻不這樣看。對這類新玩意,倘有些心境,稍留些神,再吃得準些,依然會有砂中淘金般的斬獲。用作收藏,尤顯與眾不同,常有一種寒江獨釣般的感覺,別有一番情趣。由此那段時間常去文化街。只是絕不像普通人那樣熱熱鬧鬧的從頭逛到尾,僅選幾家自己偏愛且有些特色的鋪子細心地看,再挑些自己中意的。這樣一來二往的便混熟了,故買得極輕松。曾時常去一家位于街口專營仿古木器的鋪子,那時的硬木器具比不得現在,發了瘋似的漲,賣得賊便宜。開始時候佯裝是外行,希望買得巧些。但也就挑了兩樣東西,那身著漢服、滿臉大胡子的掌柜一口咬定我是個懂行的,令我忍俊不禁。再后來,遂成了好友,但凡有了好東西便悉數歸了我。其中就有一件僅16元買的花梨木的襯架。頎長秀美,紋飾端樸,邊框上細細地嵌著銀絲,典型的民國時期的味道。擺在家中迷迷地看,興奮得一夜未眠。后得知那居然是位在世的當時已八十多歲老手藝人的絕活。就這樣,我便隔三差五的去。某天,那大胡子掌柜見我來了,頗神秘地從厚厚的柜臺里面掏出兩只封得極嚴實的大紙盒子,讓人看不懂究竟。唯上面的兩個價簽頗醒目,達四位數,實讓人眼暈。打開一看,竟是兩只做工尤精的仿古木船,細細整整極逼真(圖一)。據他講是用進口紅木精心制作的,著實費了不少功夫。本打算用來壓箱底,若是我喜歡,算不得什么價錢便勻給我。而今,這兩樣寶貝依舊擺在我那古香古色客廳的正中央,但凡來了貴客親朋大都極羨慕的瞅上幾眼,端秀鐫美,足足比旁邊萬八千買的液晶彩電要高檔得多。
除此,再就是一家專營景泰藍的小鋪子,亦是有趣。那家鋪子最初吸引我的并不是滿屋子異彩紛呈、造型各異的景泰藍,而是門口一件隨意擺放,透著些許清雅的大銅盆(圖二)。直徑約一尺,稍用手一掂,足有四五斤。說是銅盆,本是一件高仿的青銅古器,學名日“鑒”,倘里面裝滿了清水,便能清晰的映見人影,古人當鏡子用。通常所說的“以史為鑒”即為此義。真品僅于大博物館中見過,當屬國寶重器。偏是這店里的伙計不知其義,好端端的物件竟風吹雨曬的擺在外面,當作招攬生意的幌子,尤為可惜。臨近拆遷時覺得無用,本想賣與收廢品的,但僅給了黃銅價8塊錢一斤,不夠買幾包煙。二話沒講,當下我便花40元買了,兩頭高興的事,可謂皆大歡喜。而今,像這類物件若是擺在沈陽道,販子們通常稱為“快貨”,絕不再是幾包煙錢那樣簡單。
幾年前有一部電影,拍的是古裝戲,急缺這樣一件道具。親眼見制作人員滿頭大汗的四處踅摸,急急的上火。臨了,當花數千元尋到這一件仿品時,如同淘到金子般那般高興。此后我常光顧這家小店,時時挑幾件像樣的景泰藍,多是八十年代生產的正宗貨,原廠、原盒、原標簽,亦是出奇的好(圖三)。尤喜歡一對精美的“銅花瓶”,屬“細活”的高檔品。近期央視曾有一節目。譽之為“當代工藝美術的典范”,足見其非凡之處。色呈紫紅,圖紋細膩,如鋼水飛濺一般,神美之極,通體明潤,亦是古韻濃郁。底部則清晰的打印著“made in china”的英文標識,如瑞士手表那般驕傲,一眼便知是正宗廠家的東西(圖四)。當時的文化街雖說是店鋪林立,尚具特色的是仍有不少國營的,賣不得半點假冒偽劣。即便是不甚起眼的小玩意,亦是正式渠道進貨,正宗廠家生產,按部就班的樣子,工序一樣也不少。如廣東的角雕、安徽的歙硯、天津的楊柳青年畫等,都是原廠的老工藝且只此一家的專營,質量絕對有保證。比不得現今某些鄉鎮企業流水般一堆堆地生產,雖好看卻沒一樣留得住。自此,更如著了迷似的戀上了那些稍有些年份卻仍是半新半不舊的新玩意,常是樂此不疲??傆X得這類新品透著上等的老工藝,既可鑒賞亦兼作投資,一舉兩得,絕對是留得住的好。
如此這般,有了上述寒江獨釣,再回鬼市乃至沈陽道這類舊貨攤,品賞個中滋味,又有了耳目一新的感受,亦如在文化街那樣攬奇獵勝,自有不少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