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小時候就讀到古詩詞“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從那注釋里得知“京口”是鎮江的古稱,后又知其尚有“潤州”之名,是一個有2500多年歷史的文化名城。一次不經意中見得乾隆給鎮江的評價是:“窮山惡水,潑婦刁民”,心中甚為震驚,不解。二十幾年前曾游歷鎮江,領略得山光水色靈秀,淳樸、閑適之民風二三,何有乾隆此言呢?去年又有幸于鎮江公干半年之久,一番細致地觀察后,于情于理,不同意乾隆老大的偏見。
從我們這里驅車沿高速奔馳,沿江向東,兩小時左右就可及鎮江。二十幾年前的駐足已成云散記憶。去年公干時就偷得閑情決意細細領略一番聲播千古的鎮江三山。三山之首當推金山,兒時就耳熟能詳白娘子水漫金山斗法海的傳說。那時幻想中的金山該是巍峨聳峙的,后來所見非與幻想中對應,也不曾失望,蓋因美好印象業已根深蒂固。從地勢上看,水如果淹過了金山寺,鎮江全城定成澤國,可見白娘娘也是個“哪管洪水滔天”的人。哦,不對,當是蛇仙。
是日乃盛夏,天高云淡,暑氣正濃。一徑投去江邊的金山古剎。金山以綺麗著名,山上江天大禪寺依山而造,殿堂樓臺層層相接,遠望只見寺廟不見山,素有“金山寺裹山”之稱。北京頤和園的萬壽山,承德避暑山莊的“天宇咸暢”,以及揚州瘦西湖的“小金山”等都借鑒了這“山被寺裹”“塔拔山高”的建筑藝術。紅墻金頂的廟宇兼蓄一片蔥蘢的旖旎,恢宏中讓我有激越的忐忑。
正門在維修,大批工匠在雕琢著玉石。沿指定的另一路徑信步而趨。金山景區內連綴著芙蓉樓、塔影湖、百花洲、鏡天園等景點,景區內陸水相連,泉、湖、洲、園、寺等相得益彰,呈現出一幅“樓臺兩岸水相連,江北江南鏡里天”的詩情畫意。
我的主題是直奔金山寶剎。史料中記載:金山晉代因其孤立江心,名為“澤心”;東晉淝水一戰,囚氐人于此,遂改稱“氐俘”,又因其形若碧玉浮水,南北朝時,又有“浮玉”美名;唐時相傳法海和尚掘土得金,故稱“金山”;宋以前又曾叫“紫金山”,自唐至今統稱“金山”。
沿曲徑拾階而上,好在山不是陡峭,沒費幾多周折就來到寺前。抬眼望去香煙繚繞,紅瓦黃墻,順著大道來到盡頭,眼前出現“江天禪寺”四個大字。望著寺內的人們虔誠的神情,佛像前永不明滅的電子長明燈,耳聽著和尚們抑揚頓挫的念經聲,清脆莊重的木魚聲,風吹佛幡的搖曳聲。讓人一味沉靜在極樂世界的遐想中,我想古人所說的“立地成佛”或“大徹大悟”也許正是此時我的心情。
金山寺始建于東晉,原名澤心寺,唐時通稱金山寺。宋天禧年間,因皇帝夢游金山寺,賜名龍游寺,清康熙南巡時賜名江天禪寺。金山的江天禪寺首創水陸道場,名聞全國及東南亞。 可算真正領略了什么叫作“寺裹山”,這些金碧輝煌的廟宇是一個串著一個,山門可謂重重疊疊。佛光寶氣里我陣陣迷糊,威嚴、肅穆中我不敢隨意造次,裊裊檀香沁入心脾,蓮花佛國的無言威懾,讓我惶恐有加。各路慈眉善目的菩薩我是拜了又拜,過殿門時小心提醒自己千萬別踏了門檻,這是佛門禁忌,母親曾多次警告我不得僭越。大雄寶殿里此時的誦經聲,起伏婉轉的聲律感覺是那么地悠揚和善,聽著聽著心里漸漸趨于一種寧靜祥和,少了蕪雜,少了塵埃。曾看過一部臺灣的佛門學術錄影,那里面幾千善男信女虔誠地赤足在雨中潛行,在石子里跪走,磨破了膝蓋尚不覺疼痛,雙手合十,頌著梵音,是為精神的升華,意念的歸屬。有句旁白“雨越下越大,天色越來越黑,可心中的那盞佛燈卻是越來越明”,震驚中讓我感悟頗深。
在金山的半腰,有一個小石窟,里面端坐的是法海的石像,深情肅穆,兩目慈祥有加。全然不是傳說中兇惡、冷酷、強壯的那個法海。不明真相的外來客,說他在反思,在檢討思過;我想他應該是在悟道、悟佛;法海的運氣還是要比秦檜夫婦好些,聽說岳飛廟里的那對夫婦每天要承擔兩噸唾沫,人活到這份上,死了都沒法子。法海要比這夫妻倆好得多,在金山法海窟有一個規矩,您罵可以,但您要扔銀子進去,而且是扔得越多您的運氣越好,您有頭痛病,您的銀子掉在法海的頭上你的頭痛會好……所以法海的身子周圍不知每天落滿了多少銀子。
隨著人流,我登上了慈壽塔,俯瞰煙波長江,早已沒有昔日的奔放、強勁,江流悠然,蘆荻青郁,波瀾不起,翔鷗不驚。倘若蘇東坡到此一游,定然不會產生“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豪情。因為,此時的長江倒更像一位多愁善感的少女在低吟“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在山巔見得乾隆御碑“江天一覽”,那乾隆算得風流才子,書法也地道,看那“覽”字比例和上面三個字不很協調,恰好旁邊有一導游說了典故,原來是那乾隆酒醉寫錯了字,皇帝可錯寫,錯話自然也說得,這般奇秀山水寶境怎可云“窮山惡水”?實在不敢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