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定都臨安(今浙江杭州)后,社會經濟發展,商業、手工業發達,較北宋時更為繁榮。城市的繁榮促進了消費和休閑生活,當時城市娛樂活動豐富多樣,形態各異。
南宋臨安,路岐人活躍于街頭巷尾,作場賣藝,隨處可見。他們在貨郎式流動市場中表演,可稱為文化貨郎,走街串巷,或雜技,或說書,或歌舞。路岐人賣藝,多選擇能夠吸引和匯聚觀眾之處“作場”表演。《西湖老人繁盛錄》記載:“十三軍大教場、教弈軍教場、后軍教場、南倉內、前權子里、貢院前、佑圣觀前寬闊所在,撲賞并路岐人在內作場。”路岐人作場賣藝由娛樂需求的細碎性、間隙性所致,以滿足消費能力有限的市井細民的不時之需,可以說是南宋臨安娛樂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
南宋臨安娛樂活動具有群眾性,多表現為節慶、廟會等公共活動。節慶、廟會一年一次,其間多舉行大規模的娛樂活動,形成一種娛樂“集市”。宋代70余個大大小小的時序性節日、宗教性節日、政治性節日,莫不以賞心樂事的娛樂為主線,每逢歲時節慶、迎神賽會,各社各村組織舞隊在游行中表演諸般技藝。盛大者達數十百隊,連綿十多里。如清明節熱鬧非凡,各種表演“紛然叢集”,都人不論貧富,傾城而出。《西湖老人繁盛錄》記載:“公子王孫,富室驕民,踏青游賞城西,店舍經紀,輻湊湖上,開張趕趁。”“經紀”一詞,在宋代是指代“小生意者”的流行語。廟會也是這樣,如二月八日霍山行宮朝拜,三月三日殿司真武會,三月二十八日東岳生辰社會,都是“百戲竟集”,由各民間文藝社團組織。此外,一些私家園苑也競相擇期開放,以娛游客,如蔣苑使小圃,春時開放,“立標竿射垛,及秋千、梭門、斗雞、蹴鞠諸戲事,以娛游客”。《武林舊事》“放春”和《夢粱錄》卷1“元宵”、卷19“園圃”都有記載。藝人追逐集市與集會,稱為“趕趁”。就像商販在各地輪流趕集一樣,街市藝人與樂隊在城市各娛樂點“趕趁”,臨安頻密的節日廟會,各種形式的集會和娛樂活動,使“趕趁”者可以隨之流動,逐日表演,甚至一天可以在多處表演,如“街市有樂人三五為隊,擎一二女童舞旋,唱小詞,專沿街趕趁。元夕放燈、三春園館賞玩、及游湖看潮之時,或于酒樓,或花衢柳巷妓館家祗應。但犒錢亦不多”(《夢粱錄》卷20“妓樂”)。
南宋臨安的茶肆、酒樓、妓院,以至整個西湖及其中的游船,就是固定的娛樂活動場所。茶肆酒樓通常是重要娛樂活動場所。臨安著名大茶坊中,清樂茶坊、黃尖嘴蹴球茶坊以音樂欣賞、體育活動吸引顧客;王媽媽家茶肆號“一窟鬼茶坊”,當以說話表演得名,“朱骷髏茶坊”亦然。茶肆酒樓大造文化氣氛,插花掛畫,竹木掩映,裝點店面。或鼓樂吹彈,或延藝人賣唱,還有“花茶坊”之類提供歌妓服務,花樣百出。茶肆成為人們聚會娛樂的場所,市民的慶典宴席,多在酒店舉辦,“歌管歡笑之聲,每夕達旦”。《夢粱錄》卷16“分茶酒店”和《武林舊事》卷6“酒樓”均有記載。西湖是游樂的理想去處,“西湖天下景,朝昏晴雨,四序總宜,杭人亦無時不游”,娛樂活動四季不斷,“都人凡締姻、賽社、會親、送葬、經會、獻神、仕宦、恩賞之經營、禁省臺府之囑托,貴踏要地,大賈豪民,買笑千金,呼盧百萬,以至癡而呆子,密約幽期,無不在焉。日糜金錢,靡有紀極。”西湖是臨安最大的娛樂活動場所。除了節日熱鬧非凡外,居民平時也常泛舟游樂,游船畫舫成為流動的娛樂活動場所。
瓦舍勾欄是南宋臨安文化娛樂活動的專業場所。瓦市是固定的娛樂專門場所,專業藝人匯聚,不間斷地奉行各種文化娛樂活動。勾欄則是戲院、舞臺或看場。宋代的勾欄有圍墻,有門,收費入場,還有戲臺(樂棚或帳幕高臺)、戲房(后房)、觀眾席(看席)。觀眾席有“神樓”和“腰棚”等所設雅座,可供觀眾安坐欣賞節目,其間則是平地供觀眾站立觀看。臨安盛時,城內有5個瓦市,城外更多,合計達17個,南宋末更達23個。城內瓦市以北瓦為大,這里勾欄多至13座,各種文藝形式趨于專業化,如兩座勾欄專說史書,甚至有的勾欄還因名藝人長期固定表演而得名如“小張四郎一世只在北瓦占一座勾欄說話,不曾去別瓦作場,人叫做小張四郎勾欄”(《西湖老人繁勝錄》“瓦市”)。臨安北瓦可以說是一個規模宏大的專業文化娛樂市場。專門娛樂場所的出現,表演性的時空藝術與一般生活內容的分離,使競爭加劇,藝人娛樂必須迎合市民需求,努力提高技藝,創新藝術表演,否則就會被淘汰到路岐人的行列。技高一籌者則能長期占據勾欄,如小張四郎。眾多藝人匯聚,各種技藝雜陳,使藝人之間相互交流、觀摩和學習,專業性、藝術性得到提升。
南宋臨安不僅形成了具有相當水平的娛樂活動專業場所,還有各種固定娛樂活動場所,并有流動市場與集市等形式相配合,來滿足不同層次的娛樂消費需求,形形色色的藝人活躍其中。娛樂需求的旺盛,娛樂市場的發育,促進了娛樂活動的豐富多彩。
大型群眾娛樂活動,得到社會捐資而持續不衰。會社、廟會、大型娛樂活動中,富豪之家在大街鋪席進行捐獻、犒賞,這在南宋臨安已成風氣。觀潮也是臨安盛事,弄潮兒技藝高超,數百健兒手執彩旗,踏浪翻濤,騰躍百變,彩旗不濕。市民盡情欣賞之余,犒賞弄潮健兒,費用多由富民顯宦承擔。弄潮兒往往出沒于生死之間,話本《樂小舍拼生覓偶》說臨安府尹“累次出榜禁諭,不能革其俗”。弄潮兒不顧勸告,不畏生死苦學弄潮本領,原因之一在于“豪民貴宦,爭賞銀彩”,犒賞豐富。西湖龍舟競渡,更是先將炫目的獎品掛在湖中標竿上,以此激勵競賽者。
與娛樂的商業化相對應,南宋臨安的一些商業行為也增加了娛樂活動,以促銷商品;或者在一些商業行為中產生出新的娛樂藝術形式。茶坊、酒肆、食店,都特別講究娛樂化經營,以吸引顧客。就連各官營酒庫每年開沽呈樣,也大張旗鼓,差雇社隊鼓樂,攬官私伎女,游行前往州府教場一試高低。通過各種娛樂活動大造聲勢,旨在擴大知名度,宣傳品牌。有些娛樂活動,也直接源于商業行為,如吟叫、嘌唱、耍令等表演形式。吟叫流行于北宋東京,南宋臨安繼承了下來,又稱叫聲,“以市井諸色歌叫賣物之聲,采合宮調成其詞也”(《夢粱錄》卷20《妓樂》),并發展出嘌唱、耍令等新的形式。商業行為通過由俗到雅的加工,’形成新的藝術形式。非商業的行業也出現娛樂化的現象。講經布道,本來是嚴肅莊重的行為,南宋臨安的講經由寺院到市井,進而走人專業勾欄,佛經教義通俗化,甚至庸俗化(如“說諢經”),成為瓦舍表演的重要內容。
南宋娛樂活動的發展,從業者不斷增多,尤其是文藝活動的專門化使藝人的行業性組織在臨安應運而生。蹴球普遍開展,出現了專門研究和傳授踢球技術的社團組織“圓社”,或“齊云社”。說話、戲劇等曲藝的專業化與規模化,使腳本的創作人員相對獨立出來,形成專業組織書會,創作話本、戲文、商謎、歌詞,有古杭書會、九山書會、武林書會、玉京書會等。《東京夢華錄》的作者孟元老,南渡至臨安,不仕,參加了才人書會。說話人同行之間稱“郎”,資深者謂“老郎”,宋元話本中,時有“老郎們傳說”、“京師老郎流傳”等說法。娛樂業的組織,多稱為“社”,臨安的“社”名類繁多,如:雜劇——緋綠社,影戲——繪革社,說話——雄辯社,清樂——清樂社,唱賺——遏云社,耍詞——同文社,吟叫——律華社,撮弄——云機社,弩——錦標社,使棒——英略社,傀儡戲——傀儡社,蹴球——圓社等。迎合市民趣味,文娛活動豐富多彩,娛樂形式也層出不窮。《武林舊事》卷6列舉的“諸色伎藝人”共53種,除3種“御前”服務外,其他說書、演唱、雜劇、雜技、體育、寵物游戲的表演者多是活躍于娛樂市場的藝人與市民。這與市民階層的欣賞趣味相關,是市場需求刺激下的產物。如相撲,除了競技之外,還有小兒相撲、女子相撲,也有引人發笑的“戾家相撲”,一人表演兩偶相撲的“喬相撲”等,搞笑逗樂,花樣翻新,迎合市民欣賞所需。臨安的“學鄉談”,學各地方言以取樂,如學蕭山、紹興、寧波及蘇北等地方言。甚至出現取悅市民的低級趣味現象,如取笑生理殘障者,取笑農民,反映了市民文化的輕浮與庸俗的一面。市民文化具有的離經叛道傾向,也反映在娛樂活動之中。如不守婦道的女性,不遵儒家教條的士人,奮力抗爭的下人,都是話本中的主人公。濟顛和尚尤為代表,他不守清規教律,自由自在,玩世不恭;他不阿權貴,同情百姓,扶危濟困。話本《濟顛語錄》中濟公的形象,實際上也是不滿束縛、渴望自由的市民心態的折射,因此南宋后流傳不衰。
南宋臨安以謀生和營利為目的的文化娛樂活動已相當普遍,娛樂市場發育趨于成熟,能滿足不同層次的娛樂消費需求,并相互配合。商業化、市場化的娛樂活動不斷發展,其經營手段進而滲入其他商業活動中,使臨安成為當時世界上繁華的大都市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