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李某乘自己掌握王某存折并詳知王某身份證上全部信息之便,用自己的照片輔以王某身份證上除照片之外的其它全部信息,偽造王某名義的身份證。然后,持偽造的身份證進行密碼掛失,取走了王某存折中的全部存款。
此種情況下。銀行對王某是否應負賠償責任?本案對此作出的回答是意味深長的。它提醒人們:應當妥善保管身份證明、個人信息、存單等相關資料,避免不經意之間給自己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2003年9月25日,儲戶王某(女)在某銀行(以下簡稱“銀行”)存入現金10元整,開立帳戶后,再存入人民幣250000元整,當天王某從該帳戶中支取人民幣1260元,帳戶余額人民幣248750元。
王某為去美國,將上述存折及本人身份證交予李某(女),委托李某辦理出國手續。雙方約定,王某出國成功,即到達美國后,王某通過電話告知李某該存折的密碼,李某可憑王某身份證、存折、密碼提取全部存款,作為手續費。
王某出國后,李某用自己的照片將王某身份證的照片換下,并利用王某身份證所記載的信息,偽造了王某的身份證,于2003年12月7日憑偽造之王某身份證在銀行某支行儲蓄專柜辦理該存折密碼掛失,掛失金額為人民幣248750元,銀行柜員在對其出示的存折、身份證核對無誤后受理該業務。2003年12月13日銀行柜員在對李某出示的證件再次核對無誤后為其辦理完畢存折密碼掛失、設置新密碼手續。
李某憑借新密碼分七次,每次不高于人民幣50000元將王某存折內人民幣248750元全部提取。
王某因李某代辦的出國手續不合法,在美國被拘留,直至2004年1月17日才回國。王某回國后立即前往銀行辦理存折掛失,但因存折存款已被取完,余額為零,銀行不受理掛失。王某隨即向公安機關報警。
2004年3月11日,王某以“原告在被告處存款,依法應受保護”為由,請求法院判令銀行支付王某存款人民幣248750元及其利息。
現法院已依法作出裁判,駁回王某的訴訟請求。
焦點一:“刑事優先”原則是否適用案
“刑事優先”原則
眾所周知,我國的訴訟程序分為民事訴訟、刑事訴訟、行政訴訟三大訴訟程序。其中民事訴訟解決平等主體之間的民事經濟糾紛,刑事訴訟規范的是國家刑罰權的行使。但在司法實踐中,民事訴訟與刑事訴訟都可能涉及公民的人身權和財產權,時常會出現相互牽連、相互交織的情形,具體表現多為經濟糾紛和經濟犯罪。出現民事訴訟與刑事訴訟相牽連的案件,如果處理不妥,必然會影響公民、法人及其他組織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78條:“附帶民事訴訟應當同刑事案件一并審判,只有為了防止刑事案件審判的過分遲延,才可以在刑事案件審判后,由同一審判組織繼續審理附帶民事訴訟”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99條:“對于被害人遭受的物質損失或者被告人的賠償能力一時難以確定,以及附帶民事訴訟當事人因故不能到庭等案件,為了防止刑事案件審判的過分遲延,附帶民事訴訟可以在刑事案件審判后,由同一審判組織繼續審理。如果同一審判組織的成員確實無法繼續參加審判的,可以更換審判組織成員”
的規定,“刑事優先”原則是國家基本法律確認的。
1985年8月19日,最高法院、最高檢察院、公安部下發了法(研)發(1985)17號《關于及時查處在經濟糾紛案件中發現的經濟犯罪的通知》,明確指出經濟糾紛案件中發現的經濟犯罪的有關材料應分別移送給有管轄權的公安機關或檢察機關偵查、起訴。1985年12月9目,最高法院下發了法(研)發(1985)27號《關于審理經濟糾紛案件發現違法犯罪必須嚴肅執法的通知》,要求人民法院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發現經濟犯罪,必須追究刑事責任,不能只當作經濟糾紛案件來處理,放縱犯罪分子。1987年3月11日,最高法院、最高檢察院、公安部又聯合下發了法(研)發(1987)7號《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發現經濟犯罪,必須及時移送的通知》,再次規定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發現經濟犯罪的應及時移送。以上文件確立了“刑事優先”的司法依據。
“刑事優先”原則的適用不能絕對化
“刑事優先”原則的適用應當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實際適用中不能絕對化。解決的方法是,分別審查民事訴訟和刑事訴訟是否相互獨立。若民事案件不能獨立成案,則應當被刑事訴訟吸收,適用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程序。若民事案件與刑事案件相互獨立,則要看兩個案件之間的關聯。本案中,民事案件的雙方當事人為王某和銀行。王某報警后,公安機關予以立案,刑事偵查程序啟動,刑事案件中的犯罪嫌疑人是李某,被害人是王某,與銀行無關。民事案件中的雙方當事人與刑事案件中的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不完全重合。犯罪嫌疑人李某通過偽造證件,冒領了被害人王某的存款,其行為既侵犯了被害人王某的財產權,又觸犯了刑律,屬于是與主體關聯聯系在一起的事實關聯。對此類事實關聯,有學者認為可以先行審理民事案件,不一定必須適用“刑事優先”原則。
本案不適用“刑事優先”原則
王某起訴的中心思想是其與銀行之間存在儲蓄存款合同關系,“原告在被告處存款,依法應受保護”,銀行在相關業務操作中存在過錯,對王某的損失應予賠償。其訴求的基點建立在銀行與其存在儲蓄存款合同關系的事實之上。
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儲蓄管理條例》第三條:“本條例所稱儲蓄是指個人將屬于其所有的人民幣或者外幣存入儲蓄機構,儲蓄機構開具存折或存單作為憑證,個人憑存折或者存單可以支取存款本金和利息,儲蓄機構依照規定支付存款本金和利息的活動”。該規定明確了儲戶和銀行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儲蓄應屬合同關系。存單或存折是該合同關系存在的憑證。王某到銀行存款,便與銀行發生儲蓄合同關系。
在本案,李某偽造證件,冒領存款,實際占有了王某的財產,侵犯了王某的財產權,王某與李某之間存在侵權關系。而銀行并未侵害王某現有的財產,因此,銀行對王某的侵權不能成立。
依據1998年4月29日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定》(以下簡稱《規定》)第十條:“人民法院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發現與本案有牽連,但與本案不是同一法律關系的經濟犯罪嫌疑線索、材料,應將犯罪嫌疑線索、材料移送有關公安機關或檢察機關查處,經濟糾紛案件繼續審理”之規定,王某和犯罪嫌疑人李某之間的侵權關系雖與民事案件有牽連關系,但不是同一法律關系,亦不必適用“刑事優先”原則。
此外,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存單糾紛案件的若干規定》規定了三種中止審理的情況1)、案件當事人因偽造、變造、虛開存單;2)、案件當事人涉嫌詐騙,有關國家機關已立案偵查;3)、存單糾紛案件確須待刑事案件結案后才能審理的。而本案當事人王某和銀行并未涉嫌犯罪,案件本身也不屬于確須待刑事案件結案后才能審理的情況,本案不適用中止審理。
法院認為:本案確實涉及刑事犯罪嫌疑,但原、被告之間的儲蓄存款合同關系與原告和犯罪嫌疑人之間的侵權關系僅有事實上的牽連,而不屬于同一法律關系。因此,本案的審理并非必須等待刑事案件偵破才能進行。
焦點二:王某是否存在過錯
本案中,王某為前往美國,于2003年9月經人介紹與李某相識。李某稱其可以幫助王某出國。雙方商定:李某為王某辦理全部出國手續,并負擔王某到達美國之前的全部費用;同時,王某在可以聯網的銀行存入25萬元,并將存折和身份證交給李某,待王某到達美國后再將存折密碼告知李某,由李某將存款取出作為報酬。
王某為達到出國的目的,明知李某可能采取不正當、不合法的措施為其取得出國手續,同時亦明知出國手續極可能是偽造的,但心存僥幸,輕易將本人身份證、存折交給李某。犯罪嫌疑人李某將王某的照片換下,利用王某身份證所記載的信息,偽造了王某的身份證。正是王某的行為給李某提供了實施犯罪的可乘之機和必要條件,致使李某憑借假身份證、存折,辦理了存折密碼掛失手續并修改了存折密碼。此后,李某憑借新密碼分七次支取了帳戶內的全部資金。
王某因出國手續不合法,在美國被拘留,并被遣返回國。李某實施前述犯罪行為期間,王某如能及時采取有效措施,即可避免遭受經濟損失。但王某卻因喪失人身自由,無法采取有效的補救措施,及時阻止李某實施犯罪行為。值得注意的是,王某在國外被羈押,失去人身自由近四個月,亦是其輕信他人所造成的。
法院認為:王某輕信他人,貿然將身份證和存折同時交出,給犯罪嫌疑人以可乘之機,就損失的發生其自身的過錯非常明顯。
焦點三:銀行是否存在過錯
王某訴稱:在銀行辦理存款手續時,為安全起見,其向銀行營業員反復詢問“沒有密碼他人憑身份證和存折能否取款”、“他人憑身份證和存折能否將密碼掛失、更改”,在銀行營業員答復“不能”后,才將2 5萬元存入存折。王某訴稱:掛失人所持身份證明顯屬于偽造,而銀行工作人員在辦理存折密碼掛失手續時沒有發現,故銀行存在過錯。
筆者認為,若要說明銀行是否存在過錯,需先厘清三個問題:
首先,銀行向王某的答復是否正確。
王某的問題是“沒有密碼他人憑身份證和存折能否取款”,“他人憑身份證和存折能否將密碼掛失、更改”。這二個問題包含了兩個可能性,第一種可能,沒有密碼,他人憑借自己的身份證和存折能否取款,他人憑自己的身份證和存折能否將密碼掛失、更改:第二種可能,沒有密碼,他人憑借儲戶的身份證和存折能否取款,他人憑儲戶的身份證和存折能否將密碼掛失、更改。
實際生活中,只要提款人無法提供密碼或輸入密碼有誤,不論是否發生上述兩種情形,銀行均會拒絕提款人的提款要求的。對于儲戶更換儲蓄存單(折)的,根據中國人民銀行《關于儲蓄存單、存折密碼更換手續有關問題的批復》(以下簡稱“人民銀行批復”)(銀復[1994]44號)規定:“儲蓄機構為儲戶更換儲蓄存單、存折的密碼,應參照《儲蓄管理條例》和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關于執行(儲蓄管理條例)的若干規定》(以下簡稱“條例及若干規定”)中有關儲蓄存單、存折掛失的規定辦理。儲蓄機構應當要求儲戶提出書面申請,并提供身份證明”。而條例及若干規定要求:“儲戶遺失存單、存折或者預留印鑒的印章的,必須立即持本人身份證明,并提供儲戶的姓名、開戶時間、儲蓄種類、金額、帳號及住址等有關情況,向其開戶的儲蓄機構書面申請掛失”。可見,欲辦理存折密碼掛失、更換手續,儲戶必須本人持本人身份證明辦理。因此,銀行營業員答復“不能”并無錯誤。
其次,銀行工作人員的密碼掛失操作是否有誤。銀行工作人員辦理存單(折)密碼掛失操作應根據中國人民銀行《關于儲蓄存單、存折密碼更換手續有關問題的批復》(以下簡稱“人民銀行批復”)(銀復[1994]44號)之規定:“儲蓄機構為儲戶更換儲蓄存單、存折的密碼,應參照《儲蓄管理條例》和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關于執行(儲蓄管理條例)的若干規定》中有關儲蓄存單、存折掛失的規定辦理”。條例及若干規定:“儲戶遺失存單、存折或者預留印鑒的印章的,必須立即持本人身份證明,并提供儲戶的姓名、開戶時間、儲蓄種類、金額、帳號及住址等有關情況,向其開戶的儲蓄機構書面申請掛失”。據此,銀行工作人員應審查身份證是否為本人。但李某辦理密碼掛失時,提供的是照片為李某、身份信息為王某的假身份證,致使銀行人員核對后只能做出李某為本人的判斷。李某提供的存折含有儲戶的姓名、開戶時間、儲蓄種類、金額、帳號及住址等有關情況,與銀行記載的情況一致。銀行工作人員在核對了身份證、存折后辦理了密碼掛失及更改密碼的手續。
值得一提的是,李某知道銀行實行儲蓄實名制,開戶行都需留存儲戶的身份證復印件,所以其選擇了同一家銀行的其他支行辦理掛失手續。李某提供的身份證雖系偽造,但記載的信息是正確的,況且存折是真實的。銀行工作人員的密碼掛失、更改操作符合相關規定。
再次,銀行是否負有鑒別身份證明真偽的有義務。
根據中國人民銀行在給郵電部的《關于存單掛失手續有關問題的復函》(銀函[1997]520號)中規定:“在辦理掛失手續時,儲蓄機構對身份證件只進行形式審查,不負有鑒別身份證件真偽的責任”。人民銀行批復也規定:“儲蓄機構對儲戶提供的身份證明只進行形式審查,即審查身份證明所用材料和記載的內容在表面上是否符合身份證明管理部門的規定,儲蓄機構不負有鑒別身份證明真偽的責任”。顯然,即使在實名制的前提下,銀行在辦理掛失手續時,對身份證件只進行形式審查,不負有鑒別身份證明真偽的有義務。同時限于物質技術成本等各方面的制約及根據銀行現有條件,要求每個銀行網點柜臺都各有儲戶的身份證復印件以備隨時核查,要求銀行辦理每一單掛失業務均須具備審核假身份證的技能和設備或與發證單位聯系以核實證件真偽是不現實的。因此,可以肯定的是,身份證明和存單無疑是儲戶需盡最大注意義務保存的法律文件。
特別要提到的是,根據中國人民銀行“銀發[1997]363號”《關于加強金融機構個人存款業務管理的通知》規定:“辦理個人存款業務的金融機構,對一日一次性從儲蓄帳戶提取現金5萬元(不含5萬元)以上的,儲蓄機構柜臺人員必須要求取款人提供有效身份證件,并經儲蓄機構負責人審核后予以支付……”。李某顯然熟知該規定,每次提款的金額均未超過5萬元,無需出示身份證件。
聯想到最近一段時期內,信用卡“催款短信”詐騙大量涌現,其特點與本案有類似之處,騙子會設法騙取事主的卡號、身份證號等信息,最終提走卡內資金。
綜上所述,在網絡、通訊如此發達的今天,儲戶更應妥善保管個人身份證明、個人信息、存單等相關資料,應將身份證明與存單(折)、信用卡等資料分開保管,提高安全防范的意識,增加對金融知識的了解,不要輕信他人或將上述資料交予他人,避免給犯罪分子留下了可乘之機。